“當然好吃，”聞澈說完，目光掃向碗中的雲吞，他數了數，然後朝言塵說：“還剩七個，給哥吃。”

他舀一個放在唇邊吹了吹，待溫熱後，才放在言塵唇下，笑道：“諾，嘗一口。”

言塵淡淡一笑，毫不避諱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個。

聞澈眨着眼，忙問：“怎麼樣？師兄喜歡嗎？”

言塵咽下去，味道辛辣，有點酸，算不上喜歡，也算不上讨厭，卻點頭道：“還行。”

聞澈薄唇輕勾，手腕輕折，又喂言塵一口，他發現言塵很聽話，喂幾個吃幾個，自始至終，還不擡手。

吃完後，聞澈一直盯着言塵，眸光深沉，似乎要透過眼睛，看穿他的心，笑道：“既然好吃，那師兄吃完，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言塵一怔，遲鈍道：“我有不開心嗎？”

聞澈保持十二分微笑看他：“自從師兄聽到水漓，情緒就不對，師兄的喜怒哀樂，素來挂在臉上，縱使你再僞裝，也瞞不過我。”

他扯了扯言塵嘴角，圓潤的明眸充斥着質疑，道：“為什麼不開心？師兄到底在擔心什麼？”

言塵回視着聞澈，遲遲不答。

他情緒确實不佳，但自認為對表情的掌控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都說父子連心，但很多時候，他的心情，就連他父親也看不出端倪，可是聞澈總能一眼看穿。

無論言塵如何僞裝，在聞澈面前，總是如同薄紗般脆弱。

聞澈有句話說的沒錯。

言塵的确是聽到水漓後，眉目間才染上一層擔憂。

水漓，是前任水神水憫懷獨子，水憫懷隕後，水漓自然成為第二代水神。

傳言，水漓文武雙全，性子孤傲，昔日，憑借一把白色琉璃傘，斬邪魔，渡萬魂，一身風骨，浩然長存。

千年間，潔身自好，從未傳出一句绯聞。

言塵和水漓，算不上莫逆之交，在言塵印象中，他隻見過水漓兩次。

第一次，言塵尚未化為人形，聞澈當時還是四歲幼童，亦是神界的小邪物。

有一天，有一群小仙閑來無事，将幼童捉綁至山上，本想調笑一番，卻失手将他推下山崖，那座山崖高達百丈，下面是嶙峋怪石，摔下去，必死無疑。

最後，是路過的水漓，化為龍形，飛入空中，穩穩接住了幼童。

第二次，言塵誤服合歡水，本是催/情之水，無傷大礙，但水中被一個少年加了蝕神血，若不交/歡，蝕神血會滲透神脈，骨骼盡斷。

那夜，是水漓耗費百年修為，替言塵疏通神脈，後坐在床榻，守了他一夜。

言塵對水漓，确實心存感激，但他不懂水漓為何要提出河鬼娶親，令子民自相殘殺。

這與水漓的初衷背道而馳。

和水漓相見，是無法避免的。

隻不過水漓和聞澈，該如何相處？

一個是昔日心狠手辣、擊退十萬神兵的魔神，一個是替天行道的神君。

水漓并未見過聞澈入魔的樣子，也沒有參與那場屠魔之戰。

但聞澈，弑神殺魔，以下犯上，他的“光榮”事迹，在神界傳的可謂是沸沸揚揚，甚至被篆刻在書卷上，用來教導小兒，要一心向善，否則，就會這般下場。

即便水漓常年閉關，也不可能毫不知情。

言塵無法确定水漓對聞澈的看法，和其餘神一樣？恨透了他？要殺他？

再加上，神界諸神皆知一句話：

殿下殺了魔神。

言塵該如何解釋？

他沒法解釋，這是不争的事實。

而且，聞澈很敏銳，尤其擅長看人心，洞察力強的可怕。

言塵垂眸回視着聞澈，那人眼眸含笑，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一直等待回應。

他張了張嘴，卻避開方才的話題，笑言：“阿澈，你要是能将研究我的心思，全放在修行上，早就是天下第一了”

向來嬉笑的聞澈卻斂目，雙手抱臂，道 ：“天下第一有何用？不照樣和尋常人一樣，吃飯？睡覺？本公子才不感興趣，相比于當那千古第一人，我更想和師兄去大草原騎馬，去打獵，去賞雪。”

随即，他似乎想到什麼，又搖了搖頭，努努唇道：“ 賞雪就算了，反正師兄怕雪。”

言塵愣了一瞬，想反駁，卻轉念一想，反問他：“有……嗎？”

聞澈重重點頭，道：“當然有，我記得很久之前，天靈山下了一場大雪，我給師兄堆了一個雪人，本想拉師兄去看，誰料找到師兄時，發現師兄望着雪哭了。”

話罷，他眉眼一挑，湊近言塵，憋着笑說：“原來師兄，很愛偷偷哭啊！”

言塵細密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他記得下雪那日，無數植被被埋藏在雪下，隻露出一截枯黃，左右搖晃，飄搖不定。

言塵哭，并不是因為下雪。

而是那天，是他母神祭日，母神隕落時，和那天很像，人間也飄起一場大雪，潔白無瑕，和母神穿的白裙子一樣，翩翩舞動，宛若谪仙降世。

母神曾說，人間的雪很美，但言塵不喜歡雪，在他眼中，雪，總是染上一層紅，像離别、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