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塵道：“出來吧！”

聲音洪亮，在空曠的房間來回激蕩。

女子心知暴露，也不在隐藏。

不一會兒，那畫像終于動了動，一陣光芒閃過，地面多出一位女子。

可言塵卻吃了一驚。

因為那女子是瞎子，雙腿是，松垮地躺在。

腹部被開了一個大口子，周圍的衣襟被血浸染，她的脖頸有一道很深的勒痕，力度很大，幾乎快要将脖子勒斷。

這是她，死前的模樣，難看。

她不是溺死，而是被勒死的。

言塵之前還在懷疑一件事，明家起源于玉潇，玉潇四面環水，被尊稱為天下第一水城，若說裡面的人不會水性，傳出去簡直令人恥笑。

言塵說了一個女子最不願提及的話題：“沈苑……是你和沈老爺的私生女？”

他直來直往慣了，

女子點頭： “嗯。”

言塵想問原因，轉念一想，沈老爺風流成性，至于當晚發生何事，已經不重要了。

而且姑娘，最注重名聲，問了也是白問 ，言塵望了一眼她的腿：“腿呢？”

明雪道：“懷有身孕後，姐姐怕我玷污沈府名聲，便将我囚禁于此，之前試圖逃跑，就被打斷了。”

她的聲音很平淡，似是早已習慣此事。

聞澈大怒，唾罵道：“好歹是親姐妹，骨肉相連，血脈同承，沈夫人竟如此狠心，真不是東西。”

似是不解氣般，聞澈又咒罵兩句，才繼續道：“既然沈苑是你的女兒，為何被沈夫人撫養？府中人難道沒有人懷疑沈苑來曆？”

明雪指尖嵌進肉裡，眼前的白紗布逐漸被血浸染，顫聲道：“姐姐當時有孕在身，隻不過她的孩子慘死腹中，狠心之下便将我的女兒搶走，為了不讓我看見女兒，甚至挖了我的雙眼，可是她……”

話未畢，她便血淚俱下。

言塵接道：“可是你沒想到沈夫人會如此虐待沈苑，将她當成小鳥豢養，并囚禁于牢籠，你遲遲不肯離開人世間，是因為放不下沈苑，你在夜間抛落布偶、制造詭異聲，是想重現當年慘死之狀，讓人誤以為你回來了，好引起修士注意。”

明雪點點頭。

對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權利或者金錢，都足夠壓死一個人。

她毫無辦法，卻也精明，懂得挑選合适機緣向外求救。

言塵心有一惑，道：“但我不解，數十年，來沈府的仙人不計其數，你為何偏偏選擇在今夜暴露身份？”

明雪眼睛瞎，看不見人，隻能面朝聲音來源，解釋道：“因為我相信與你同行的那位少年。”

聞澈茫然地指了指自己，道：“我？”

言塵露出同樣表情，疑惑道：“因為阿澈？為什麼？你們見過？”

明雪搖頭道：“确實沒見過，但我聽過他的聲音。”

怕他不理解，明雪補充道：“三年前，阿苑在一家酒肆被欺負，他救過阿苑。”

聞澈想起三年前的百月樓。

确實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是路見不平罷了。

言塵摸了摸聞澈的後腦勺，笑道：“原來阿澈也會出手救人？”

聞澈挑眉，道：“我一直俠肝義膽，是你有眼無珠。”

言塵想否決，轉念一想。

這話說的挺對。

女子眼睛上的白紗被血浸透，有幾滴血液流在地上，哭訴道：“初次見面，我知道我本不該向您索取什麼，可是二位公子，我……想請求您一件事，隻要能讓沈苑離開沈府，讓我付出任何代價都行。”

她聲嘶力竭，血淚如珠。

天下十之八九的母親，都愛孩子。

明雪靠着對沈苑的愛，哪怕是一縷魂魄，她也撐到現在。

言塵歎了口氣，道：“我們盡力。”

他并沒有十足把握，因為出生在這樣的府中，沒有父親疼，沒有母親寵，性格本身就有缺陷，再加上沈苑常年遭受虐待，内心更形成一堵封閉的牆，總覺得周圍一切人的接近都有目的性，會下意識去排斥任何一個人。

言塵能讓沈苑離開沈府，卻不能保證她是否願意活下去。

可言塵的話，卻給了明雪唯一的希望。

在她印象中，大家都希望她去死，被沈老爺酒後欺淩，被姐姐奪孩，被砍腿囚禁，對她這樣的人來說，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脫。

若非放不下孩兒，她何苦活着受罪？

心中最後一抹執念了了，她也無憾了。

慢慢地，明雪的身體變得透明。

言塵見狀，腦海忽然浮現自己的母神，臨死前也沒有見到最後一面，盡管言塵從未提過，但母神隕落一直是他心中最難以忘卻的傷疤。

其實言塵對生命很敏銳，小時候，養的一隻貓死了，他都心疼很久，所以後來，言塵經常養貓。

言塵頓了頓，平靜道：“你……不打算見沈苑一面？”

女子勉強一笑，道：“阿苑并不知我的存在，像我這樣的母親，見不如不見。”

言塵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沒有開口，是啊，人鬼殊途，見不如不見。

女子身體更加透明，最終化為一攤水，消失了。

走出囚房時，天色愈發晚，連月亮也不見了。

言塵牽着聞澈的手，思忖許久道：“阿澈，沈苑在井底受到驚吓，方才被送回房間，你去看一下。”

聞澈擰眉道：“你呢？”

言塵沉穩道：“井底的幾十人沒有處理，我去去就回。”

聞澈一怔，手指下意識抓緊言塵，卻笑道：“好，我等你回來找我。”

冷風吹過，他笑的比風還冷，明明表情透着不情願，卻依舊松開言塵的手，朝沈苑房間走去。

在他離遠後，言塵朝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