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哲大步往城堡裡走去,與加西亞擦肩而過時語氣冰冷地說道:“别自作多情了,這場演出不是為你準備的。你那個需要别人花費無數金币去購買的微笑,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加西亞聳聳肩,完全沒被這句話傷害到。
“親愛的,你真幼稚!”她回擊了一句。
雷哲嗤笑一聲,繼續往裡走。
回到宴會廳之後,管家把安德烈親王留下的布袋子和那枚印刻着格蘭德族徽的戒指用托盤奉送上來。
雷哲拿回了戒指,擺手道:“這堆金币你拿去打賞那群侏儒吧,他們的表演令我非常滿意。”
管家躬身領命。
雷哲把戒指套在無名指上,然後靠倒在沙發裡,慢慢轉動戴在大拇指上的,簡喬送給自己的那枚獅頭戒指。他的大腦還在不停回憶之前臨别的場景,眩暈與激蕩的情緒像海浪一般沖刷着他的心。
他垂下頭,帶着幸福滿溢的微笑,吻了吻鑲嵌在獅口中的血鑽。
就在這時,那位名叫佐伊的女侏儒縮頭縮腦、戰戰兢兢地走上來,嗓音裡打着顫:“大人,我們剛剛收到了您的賞賜,所以我是來代表大家向您道謝的。您的慷慨無與倫比,謝謝您!”
雷哲垂眸撫弄血鑽,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兩條過長的腿随意搭放在圓桌上,姿态十分慵懶。
看得出來,今天的表演着實取悅了他。現在的他像一頭飽足的獅子,渾身上下都透着舒适閑散。
佐伊仔細觀察他的情态,于是更大膽了一些,跪伏下去,小聲說道:“大人,演出結束後,我們收到了很多貴族的邀請。他們希望我們也能去他們的府上進行表演,還說會給我們很多金币。大人,您允許嗎?我們可以把演出所獲得的金币全都給您,隻求您每天賞賜我們幾個白面包就行了。”
被人當成牲畜豢養的他們,吃的自然是米糠、麥皮、爛菜葉子等難以下咽的東西。
被賣進公爵府之前,他們甚至不知道睡在床上是什麼感覺。一個簡陋的,堆滿雜草的馬棚常常是他們這種人的栖息之地。
那麼巨大的一袋金币是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就在剛才,有幾個同伴在拿到金币之後竟然暈了過去。
狂喜與幸福萦繞在每一個人心間,而膽子格外大的佐伊忽然意識到,自己遇見了一個非常仁慈的主人,也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營生。
于是她來了。她想試試看能不能為同伴們争取到更好的生活,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可以吃上正常食物,住上正常房屋的生活。
若在以往,雷哲絕對會一腳把這個貪心不足的女侏儒踹出去。以公爵府的名義一家一家去表演話劇,這是幹什麼?把公爵府改造成馬戲團嗎?
他親自編寫的話劇隻能在他的府上,表演給他邀請的賓客們看,外面的人連想都不要想。
所有大貴族都是這樣做的。他們隻會把最好的東西據為己有,甚至把别人的好東西搶奪過來,然後把這些好東西當成标榜自己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可是,當雷哲擡起頭,露出怒容時,他忽然想到了簡喬。他想到了他的屈從與妥協,也想到了他的溫柔與善良。
于是他腮側緊繃了一瞬,然後語氣沉沉地說道:“可以,不過,你們隻能接受與公爵府的地位等同或者更高的貴族的邀請。臨出門的時候,你們還必須獲得管家的同意,否則不得擅自離開。”
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倘若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請到公爵府的侏儒去表演,那麼身為主人的他算什麼?馬戲團團長?
佐伊大喜過望,連連磕頭:“謝謝主人!謝謝主人!您真的太仁慈了!上帝一定會保佑您的!”
每天都能吃上好幾個又甜又軟的白面包,那是怎樣一種幸福的生活啊!上帝見了也會羨慕他們吧?
佐伊高興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雷哲不耐煩聽這些吹捧的話,擺手遣退了佐伊。聽見門外傳來那群侏儒狂喜的尖叫,他不由莞爾。
他并未意識到,自己堅硬的心已塌陷了一角,露出内裡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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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簡喬正坐在馬車裡,閉着眼睛回憶剛才的表演。當然,他關注的并不是台上的喧鬧,而是坐在自己身邊的雷哲的每一個細小舉動。
那人頻頻偷看自己的側臉,眼裡滿是緊張。那人從興奮期待到低落沮喪。那人送自己上馬車,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回避與自己的對視。
這一幕幕,一幀幀,都能讓簡喬打從心底裡笑出來。
于是他便勾起唇角,靜谧地笑了。
睜開眼,垂下頭,看見佩戴在無名指上的藍寶石戒指,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雷哲藍色的眼眸,于是又笑了。
回到旅館,脫掉身上屬于雷哲的鬥篷時,他輕撫着柔軟的布料,再次笑了。
簡喬一直在笑,每一個閃現于腦海中的有關于雷哲的片段,每一個存放在身邊的來自于雷哲的物品,都能讓他發出會心的微笑。
從未有人像雷哲這般在意過他的感受。
他猶記得上輩子,當自己深陷抑郁,身體耗竭地快倒下時,與父親之間的那通電話。他在電話裡求救,他必須為自己找一個心理醫生,可尚未成年的他付不起一個小時幾百塊的診療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