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兩相抵消,合歡宗倒也沒能占多少便宜。
反倒是玉生煙因為入門最晚,年紀又輕,很是吃過幾次虧。
如今晏無師出關,浣月宗衆人就像終于有了娘的孩子,自然歡欣雀躍。
晏無師道:“沈峤的傷勢,尋常下人照料不來,你留此關照幾日,直至他醒轉,便回半步峰下,務必将《鳳麟元典》第五重參悟。”
玉生煙恭恭敬敬應下:“弟子遵命。”
……
沈峤傷勢很重,不過臉上的傷痕多是落下來時被劃的,将血水清理之後,就露出本來的面目。
即使臉上有傷痕,腦袋上也包紮一圈紗布,仍舊無損其俊美,無論鼻梁的弧度,還是緊抿的嘴唇,都有幾分禁欲冷清的味道,十分符合旁人心目中對玄都山道士不食人間煙火的印象。
不難想象,當這雙眼睛睜開之後,将會起到何等錦上添花的效果。
玉生煙能被晏無師收為弟子,自然不可能相貌醜陋,他本人遊曆天下,也算見識過不少絕頂美人,但對着沈峤這張傷痕累累的臉,他依舊出了好一會兒的神,方才拿起藥膏,開始給他上藥,一邊暗自惋惜。
即便斷骨可續,經脈可接,但受到重創的五髒六腑卻不是那麼好修複的,更何況修為大減,往後恐怕連常人都不如,再想想自己辛苦練來的武功一夜盡喪的情景,玉生煙就覺得無法想象和接受,易地而處,沈峤受到的刺激隻會比他更甚。
可惜了。玉生煙看着對方蒼白無血色的臉,搖頭暗道。
晏無師之所以會出手救人,僅僅是出于一時的心血來潮,人救回來之後,一切就成了玉生煙的責任,他從不過問半句。
撫甯縣是個小縣,原本沒什麼人光顧,但因為半步峰那一戰實在太轟動,這幾天陸續有不少江湖中人從半步峰下來,途徑撫甯縣順道投宿停歇一夜,玉生煙偶爾出去也能聽回來不少消息。
譬如沈峤與昆邪一戰十分精彩,可惜沈峤畢竟不是祁鳳閣,比起其師相差甚遠,而昆邪雖然還不如其師狐鹿估,但天分資質極佳,所以沈道尊非但不敵,還被打落山崖,屍骨無存。
在此之前,聽說昆邪大喇喇向沈峤下戰帖,不少人都義憤填膺,又躍躍欲試,想挫一挫突厥人的氣焰,然而在這一戰之後,眼見連玄都山掌教都一敗塗地,那些原本想要出頭的人自然紛紛退卻避讓,不敢再掠其鋒芒。
經此一役,昆邪聲名鵲起,已經取代沈峤,跻身天下十大,據說他此番來中原,将會陸續挑戰中原高手,下一個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周國的雪庭上師。
自晉人南遷,五胡亂華,天下再沒出現過大一統的局面,如今北有周、齊,南有陳朝,突厥、吐谷渾各據邊陲廣袤土地,諸門派世家各為其主,儒釋道門戶分立,泾渭分明。
玄都山作為道門之首,自祁鳳閣起,便堅守中立,不涉世俗權力之争,如今沈峤為昆邪所敗,生死未蔔,玄都山還不知将由誰繼任,繼任者亦不知會否延續前代的立場。
作為身處漩渦中心的主角,沈峤卻一直躺在榻上,每天任由玉生煙和别莊下人為其上藥換衣,無知無覺,無悲無喜,渾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
直到半個月之後,他才頭一回有了動靜。
被下人急忙請過來的玉生煙看着沈峤慢慢睜開眼睛。
“你受了重傷,斷骨尚未長好,最好别亂動。”
對方微微蹙眉,嘴唇阖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旋即又面露茫然。
别是真撞成傻子了罷?
玉生煙思忖,一邊問:“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不?”
對方動作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弧度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失憶了?倒也正常,畢竟腦袋受了那麼嚴重的創傷,玉生煙還記得沈峤剛被背回來的那一天,後腦勺上一道又深又長的豁口,幾乎都能瞧見底下森森白骨了。
“這位仁兄……”對方說話極為吃力,他須得湊近了方能聽清。“我眼前一片黑暗,許是瞧不見東西了……”
玉生煙不由吃了一驚,敢情沒變成傻子,倒成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