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梅得她一語寬了心,便點了頭,見她動作又心下了然,擡袖掩着唇輕笑,眉目間妩媚動人:“你昨夜回來時,人都睡熟了,手裡卻還緊緊攢着那盞燈,三殿下送的?你可是自個兒說的,不聯姻啊,這才幾日,倒跟三殿下相熟了?”
“……他賠的。”霍長歌斜觑她一眼,唇角一撇,想說甚麼又咽了回去,隻莫名有些惱羞成怒道,“你好煩人啊……”
“噗嗤!”蘇梅忍不住又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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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急匆匆出得永平宮偏殿,原打算往麗嫔承晖宮裡去尋一位相熟的宮婢。
那宮婢祖上原是做的藥材生意,粗通些醫理,正巧麗嫔常年禮佛,平日又擅制香,手上少不了殘存些許藥材,便贈與那宮婢閑暇時配些尋常膏藥以備不時之需,若是有人頭疼腦熱、小磕小碰的,讨些來塗塗抹抹的便也能對付一二,也算是行善積德了。
宮人到底身份卑微,依着宮中規矩,小病小症難以勞動太醫監,可大疫大病便也無法再勞動太醫監,隻得一卷席子包着扔出宮門的下場,除非那些與主子素來親厚的,興許能讨得隆恩,方才能請動太醫診治。
卻不料,南煙适才跨出側殿院門,迎面便撞見五皇子連珣正打眼前不疾不徐走過。
連珣内着一身紫棠長衫,外罩一件雪青大氅,負手立在挂了寒霜的枯樹下,越發顯得容貌陰柔秀麗,面色蒼白陰郁。
“奴婢見過五殿下。”南煙心下一驚,忙駐足與他行禮,嗓音微微發顫,頗有些懼他的模樣。
“這是匆忙要往哪裡去?”連珣眯眸将她揣度似得上下仔細一打量,見她長袖挽在腕間,袖口還沾着水,便慢條斯理問她道,“這個時辰,不用伺候主子的麼?”
南煙聞言一滞,小心翼翼擡眸,便見連珣稍顯稚嫩的眉宇間雖蘊着威儀,偏生又朝她笑得漫不經心,壓迫與撫慰複雜交織,越發顯得他難以捉摸。
“小郡主昨日夜裡哭紅了眼睛又吹了風,現在雙眸些許得腫,”南煙艱難一動喉頭,遲疑隻在一息間,便似不敢與他直視般,低頭唯唯諾諾地如實道,“婢子與郡主去尋些藥。”
宮中無不透風的牆,過不了半日,霍長歌昨夜那境遇便要傳得滿城風雨,她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日,不若實話實說了,還能在連珣面前落得一個忠于舊主的好名聲。
“哭了?”連珣忍不住“噗嗤”輕笑,蒼白面色頓染薄霞,莫名愉快了起來,卻是再未多問,隻轉身兀自前行往正殿過去,側眸與南煙意味深長笑着道,“去偏殿尋你妹子吧,她那裡旁的興許沒有,隻活血化瘀的膏藥确實多。”
他說到末尾嗓音驟然一斂,壓着那尾音壓出了意有所指的暧昧意味。
南煙眼神一震,臉色霎時難看,卻隻能低頭蚊讷似得應一聲。
寒風卷起地上薄雪繞着她周身一轉,便見她渾身顫抖着,似隐隐壓着哭腔與連珣單薄背影道:“謝,謝殿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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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去過一炷香便讨了藥回來,那藥膏色澤清亮,盛在拇指高的一罐白瓷瓶中,氣味芬芳馥郁,内裡似添有不少花草借以中和苦澀藥香。
她挖了些藥膏出來捂在手心裡,待其溫熱融化了,便俯身與霍長歌眼皮上仔細抹了抹,指尖力道輕柔和緩。
南煙來去匆忙,身上還殘留着禀冬風雪的涼意,霍長歌便頗承她的情,閉着眼,鼻尖輕嗅,笑着與她道:“好香甜的味道,這是哪個太醫配的藥?心思倒格外精巧。”
蘇梅正在一旁絞了帕子遞與南煙擦手,便見南煙接帕子的手頓了一頓,方才邊揩着手心裡的藥,邊僵硬與蘇梅感激一笑,又若無其事地回霍長歌道:“是從婢子親妹子那裡讨來的,她那人素來多愁善感,夜裡思鄉總哭鼻子,藥備得齊全。怕也是主子體恤她賞的,婢子沒細問。”
她們姐妹倆原是姚家的家生子,自打跟着皇後入宮,便已有十幾載未曾歸家,确實想念父母,旁人還有放出宮去的一日,隻她二人怕是希望渺茫,主子若是憐惜或許會指門親事讓嫁出宮,不然便要陪着主子在這宮中直到年華老去。
霍長歌聞言唏噓一聲,又感慨一歎,雖瞧不見南煙神色,卻也敏銳聞出了一絲言辭生硬的味道,隻沒多問,但心裡留了意。
待她眼皮褪了些許紅腫,能見人了,便換過衣裳,囑咐南煙留在側殿烤火歇息去去寒,自個兒領着蘇梅去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