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奶奶縫縫補補的舊棉褲去學校,結果棉褲被刮破了,棉絮漏了出來。而她沒發現。
學校裡都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們故意圍着自己,前面的逗她,後面的趁機扯棉花。
她吓得靠着牆瑟瑟發抖,而那些得逞了的人就舉着棉花得意的沖着她笑。
她現在都能想起那些人肆意大笑的嘴臉和自己的難堪無助。
秦文禮沉默:“那後來呢?”
後來……她整日擔驚受怕,上了四天就再不肯去學校,隻推脫說家裡忙,她想回家幫忙。還是奶奶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領着她到父親面前。
年輕的父親聽了她戰戰兢兢地叙述怎麼說的?他說自己膽子小,咋就欺負她不欺負别人?他說不上就不上了,許多人想上都沒有這個機會,自己扶不上牆也怪不得别人。
從那之後學校就成了她的噩夢,一聽上學那些年少時的扭曲面孔便不可遏制的出現在她眼前。
秦文禮還是頭一次聽妻子說起她的童年往事。其實他之前也好奇,嶽父作為教師,妻子和小姨子卻都不識字,隻有小舅子勉強讀到初中。
之前他一直以為是嶽父重男輕女,今日聽妻子道來才知其中緣由。
他一時有些心疼妻子,若小時候就認識多好,他會護着她,不讓她獨自承受。
楊秀說完便是久久的沉默。許久,秦文禮溫聲道:“如果去夜校讓你心裡不舒服,就不去了吧,在家我教你。”
不料楊秀悶聲道:“去,媽五十的人了都去,我也行。再說喜子也去,她那腦子你也知道,我得去看着點……”
秦文禮聞言也不意外。楊秀一直如此,因為自己受到了傷害,她就會竭力去保護免受苦楚。
他隻覺心底軟軟的,像是有一股蓬勃的暖意破冰而出。他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妻子的頭。
*
夜校說開就開,秦文禮早上剛幫家裡三人報了名。傍晚大喇叭就通知讓報名的人七點到小學準備上課。
老秦家早早吃了下午飯。上學儀式感不能少,胡玉鳳三人在屋裡捯饬,至少頭發得梳整齊,衣服得幹淨。
胡玉鳳攏了攏稀薄花白的頭發,又對着鏡子照了照,整整衣領這才出門。
楊秀昨晚點頭要去,可臨到出門磨磨蹭蹭挪不動腳。
胡玉鳳不耐煩催道:“快走,一會兒遲了,都是莊裡認識的,你怕個啥。”
秦文禮給幾人準備了本子和鉛筆,一一裝進楊秀布包裡,擡頭對楊秀道:“沒事兒,都是村裡你常見的嫂子們。你今兒晚先去體驗一下,不行後邊咱就不去了。”
楊秀也不是真不去,就是有點上學恐懼症。這會兒婆婆催丈夫哄,她穩下心神,背着書包出門。
天色漸昏,通往小學的路上卻時不時爆發一陣笑聲聲。年輕的媳婦漢子三五一堆,嘻嘻哈哈趕往學校。
老秦家三人來的最早。一進小學大門,就見坐西朝東坐落着一排平房,其中一間敞開着門。
三人進來一瞧,隻見教室裡整整齊齊擺放着六排桌椅。桌子是長條桌,闆凳也是長條凳,一條能容納三四個人。
胡玉鳳率先走向第一排對中間的桌凳在中間坐下,看着站着的二人道:“坐啊,傻站着幹啥……”
兩人挨着胡玉鳳左右坐定。三人這才好奇環顧四周。
隻見面前三寸水泥台正中擺放着一個暗紅的桌子,這應該就是就是講台。
東西牆上挂着領導人畫像,後面牆上貼着孩子們寫的大字。
不一會兒就有人在門口張望,見三人早在裡面坐定面露驚喜道:
“秀兒,你也來啦?”
“是這教室不?艾瑪你們咋這麼積極,來的真早啊!!!”
楊秀:怎麼這麼早?當然是老婆婆進學心切!!!
等來人看清楚坐中間的胡玉鳳則是驚訝萬分:
“嬸子你咋來了?”
“嬸子你也來了?”
“嬸子你來作甚?”
胡玉鳳臉色漸漸猙獰:你說我來作甚!!!
教室裡熙熙攘攘,熱鬧的像菜市場。
哪怕在教室有些男人也毫不自覺,抽着根煙翹着二郎腿大話連篇。
女兒們相對低調的多,當然不低調也不行。不是罵男人就是罵婆婆,不壓低聲音被在場誰傳了出去,那可就又是一場風波。
還有一部分人以秦文慶為話題中心壓低聲音嘀嘀咕咕,還時不時擡眼偷瞄下老秦家衆人。
來得遲坐在後排的李蘭花如坐針氈,感覺有千萬雙眼睛掃視着自己,瞬間有股拔腿回家得沖動。
就在這時,支書領着兩個人踱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