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那大漢答話，湘便換了副面孔，笑着對着大堂裡的賓客道：“弄髒了我的桌子就想走，哪有這個道理？！”接着便又對着凜淵和綟夜道：“等客人們都走了，辛苦你們押着他們把樓裡樓外都收拾幹淨再放他們走。”

“你個狗娘養的欺人太甚！”隻見一個大漢突然掙脫，抄起桌子上一個酒壺就向湘砸來，可惜他還沒碰到湘，就已經被湘一記飛踹到大堂無人的一角。

“樓主，畫完了之後怎麼做？難道要貼在大堂裡嗎？”綟夜一時間還沒明白湘的意思，問道。

“就鋪在大堂門口，等到踩爛了再扔掉吧。”湘冷笑道。

大堂的事處理完，湘這才發現戚狂圖還在人群中呆站着。湘一把把他拉回之前的桌前，不顧别人，拿起酒壺就牛飲起來。

九霄沒管湘，倒是給戚狂圖斟了杯酒，剛才他一直坐在這裡，不用看隻聽聲音他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雖然他從未見過湘如此生氣，但似乎卻又在情理之中。

戚狂圖有些驚魂未定，抓起酒杯的手都有點微微顫抖。平日裡雖然他也自诩會點武功，可江湖人士但凡有點名頭在江湖上行走的，大家都是點到為止，無仇無怨沒人下死手。打打殺殺他不是沒見過，但他從來沒見過這等場景。

看着戚狂圖這幅模樣，湘才自覺有些失态。身上的淡綠色褙子也沾染了些血色，像是藍色的荷葉在池塘裡坐着。

一時間，竟無人開口。九霄反倒成了最泰然自若的那一個，不知何時，他早已換了杯熱茶。

“咳...吓着你了？”湘的語氣帶着一絲愧疚，她沒想到這大大咧咧的公子哥兒居然能被吓到。可是想到那兩個小娘子的慘狀，又覺得還沒解氣，說罷又繼續喝起酒來。

“太吓人了，你該不會是...開黑店的吧？”戚狂圖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這一句話把湘逗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看來今天是聊不出什麼來了，湘看了看戚狂圖，笑了一下，便打算離席。

臨走前，湘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拍了一下戚狂圖的肩膀道：““公子這玉佩是個赝品，以後可仔細點，别被人給騙了。”

-----------------------------------------------

躺在床上，九霄卻怎麼也睡不着。他又想起剛才大堂那一幕，臨走的時候他看了眼那領頭大漢的慘狀，瞬間明白為什麼戚公子會被吓到了。

那大漢兩個眼眶狠狠地凹陷了下去，滿臉血迹，像是剛才屍堆裡爬出來一樣。臉上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地上還散落着幾顆牙。人人道鬼神可怕，可他也沒想到，人臉也能可怕到如此地步。

他并不打算了解湘都經曆過什麼，想必不會比他好受多少。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那段經曆湘未必體會得到，可今天的場景卻颠覆了他一直以來的認知。他也有恨，隻是他不知道這恨最後會轉變成什麼。查清真相？複仇成功？還是把那些人千刀萬剮？他下得去手嗎？明明不管做什麼，人死都不能複生。即便沉冤得雪，也不過是一場虛名。

不知不覺，他早已走出了重碧樓，回到了望碧凝痕。客人早已散去，隻剩下一些小厮丫頭還在做事。連帶着惹事的那幫大漢，在護樓的看管下收拾着大堂。

那幾個大漢早已不複惹事時候的精神，一個個萎靡不振，心不甘情不願。九霄有意避開那個傷得最重的領頭大漢，轉頭卻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趴在角落桌上。

“韶音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九霄慢慢走過去，怕吓到對方，便壓低了聲音輕聲道。

“九爺！”韶音一下子起身，沒想到竟然碰到了九爺，有些緊張，驚呼了一聲。

“我...我...我...”，支吾了半天，韶音也說不出來。本想扯個慌随意搪塞過去，可她面對九霄，實在說不出來。

“如果不嫌棄，我叫人給你找間客房，你休息一晚可好？”九霄見狀便也沒繼續問下去，已是子時，這個時間韶音還在大堂，大概是無處可去。

韶音突然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她急忙眨了眨眼，調整好呼吸，隻道了句謝謝，便跟着一個丫頭走了。

她的确無處可去。

今天放工早，她便提前做好了飯菜等末離回家。可随行而來的，又是那位蘇姑娘。話還沒說幾句便已開始詢問她在春意橫生的點點滴滴。看着末離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她再也受不了了，飯還沒吃完就從家裡跑了出來。她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逛了逛，待到時辰差不多，等大堂裡的客人們幾乎散去，她才來到大堂坐了下來。無人看出她的異樣，或者說，根本沒人關心她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