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雨水也并未有停歇的意思,一直淅淅瀝瀝下着。
秦見君端着豆腐菌菇湯跟在袁原身邊,走得小心翼翼,雖然湯盅有蓋子,但她還是盡量避免了雨水滴在上面。
“大人收到了官家回信,讓我來帶你過去。”袁原的聲音沒什麼起伏,語調聽起來公事公辦的,但步子卻緩了許多,仔細配合着秦見君的腳步。
他将秦見君送到後便離開了。
秦見君将湯放在書桌一角,裴眠正專心寫着什麼,直到她走到面前了才擡頭,眉目舒展,嘴角噙笑。
秦見君忽然覺得心跳有些亂,本來也才今日才想通自己對他的那點小心思,這會兒他還突然沖自己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那張臉的美貌沖擊有多強?
“今日收到官家來信,準許我開辦煙火大會。”裴眠看上去很高興,“撤宵禁一事急不得,保險起見,還是先在綿州試點,若效果顯著,便會慢慢推行至全大荊。”
“嗯......”秦見君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的。
裴眠這才發覺她有些不對勁,眼神飄忽不定,聲音也又輕又小。
“怎麼了?身子不适?”裴眠問,想着今日雨大,怕不是吹風受寒了?
“不是......”秦見君搖搖頭,對上裴眠關切的目光,她先是高興,裴眠如此關心自己,或許對自己也是......有那麼一點意思的呢?
但很快,她膨脹的心情迅速消氣,變成癟癟的一坨——才不是呢......不過是因為我會做飯罷了......我要是病倒了,誰來給他做飯啊?
裴眠眼睜睜看着秦見君的臉色千變萬化,引得他都有些好奇了,什麼事能讓小廚娘如此糾結?
“今日發生什麼事了?”
秦見君懊惱自己藏不住情緒,卻又不能坦白說,隻好随口糊弄:“今天去大廚房吃飯,看見小丁他們在喝羊肉湯,我好久沒吃羊肉了......饞......”
小丁便是那位說要給她送羊肉的采買小厮。
秦見君說話時,裴眠一直看着她,自然沒有錯過她的每個表情,當下便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但既然她不想說,自己也不能強求,便回道:“先前我不喜歡羊肉,便吩咐他們不要送到我面前,直接分食即可,倒是忘了如今多了一個你......晚些我讓他們送些去廚房。”
“好啊。”秦見君努力擠出一個自以為燦爛的笑容。
裴眠微微蹙眉,但也沒說什麼,轉移話題道:“明日我要去灌水河邊看場地,你去嗎?”
秦見君來綿州這麼久,主要活動區域都在知州府附近,平雅街南邊她還真沒去過。
于是第二日,秦見君跟着裴眠與裴小之、袁原一起出了門。
平雅街熱鬧依舊,經過一夜的雨水洗禮,路上的石闆都幹淨了許多,路上有認識秦見君的,還同她打招呼。
“阿君啊,出來買菜?那你可晚了喲,今日的空心菜嫩生生的,早就被搶光了,賣的老李頭這會兒都收攤回去了!”挎着菜籃的大娘拉着秦見君的手同她說話,臉上滿是和藹。
“不買菜,就出來逛逛。”秦見君低頭看了一眼大娘的菜籃子,誇道,“這芹菜真水靈!”
“你是個識貨的......”那大娘正要繼續聊,忽然感受到三道強烈的視線,她偏了偏身子,朝秦見君後頭看去——三個男人,兩個站着,一個坐輪椅戴着帷帽。
“喲......這位是?”大娘對戴着帷帽看不清臉的裴眠感到好奇。
秦見君轉頭去看裴眠,她不知道該如何說,若是直接說這是知州大人,裴眠對外貌這麼在意......真這麼說了怕是會生氣,不然說是府中下人?可是哪有下人出門穿這麼好的衣裳,還有人給推輪椅的?
正在秦見君糾結的時候,袁原開口了,直言裴眠的身份。
“知......知州大人?”大娘被吓到了,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啊!她當街就要下跪,秦見君忙拉住了她。
但剛拉住,秦見君就愣住了——拉還是不拉啊?萬一大娘因為被自己拉住了沒下跪,壞了裴眠規矩怎麼辦?
“無妨,不必行禮。”裴眠開口了。
大娘忙點頭鞠躬道别,不敢再看裴眠了。
接下來的一路上都在重複這一段,秦見君恍惚中以為自己進入循環了,一直在被熟識的街坊打招呼詢問,接着裴眠亮明身份,然後街坊下跪被她拉起來,最後街坊倉皇道别......
到了平雅街南邊,路上的行人少了,也沒再遇見認識秦見君的街坊了,她不禁松了口氣,轉頭去問裴眠:“之前看你不出門,還以為你不想讓别人知道你......你坐輪椅的事呢......”
裴眠戴着帷帽,看不清臉色,但聲音聽着并不惱:“先前隻是體力不支......”
确實被秦見君說中了,他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坐輪椅之事,畢竟有心人隻要稍微打聽一下,便知道他從前在朝中任職,無比風光......再對比如今的自己,難免會收到一片嘲笑與憐憫,他不需要。
不過現下無所謂了,他幾乎餐餐都能入口且不吐,同時還在堅持喝齊冬青給他開的藥,想站起來應該不難,況且官家将煙火大會的籌辦交給他一人,往後還需四處奔走、張貼告示,總是要給百姓看見的,不如大大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