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今天雜貨店沒開門，所以店裡隻有他們兩人。

宋夏打開店裡的燈，露出裡面的擺飾。

橙黃的燈光将貨架上的商品照射得明亮又溫暖，牆面上懸挂的畫将店裡的氛圍襯托得更加精緻。

宋國強看了一會，随即道：“這裡很多都是你以前沒有得到的東西吧。”

就比如他面前的這個發箍，宋國強清楚記得當年因為太貴了，所以他沒能給她買上一個。

還有發箍旁邊各種漂亮的筆記本，這也是年幼的宋夏所沒能擁有的東西。

她的筆記本如果不是學校的獎勵，便隻會用她自己從垃圾堆裡淘出來的本子。

這些本子大多都是别人廢棄不要的，小宋夏會将裡面還沒有寫滿字的紙張撕下來，最後合成一本嶄新的本子。

但是這些本子是沒有封面的。

看到這些物品，宋國強就難免升起一抹愧疚。

他歎了口氣，“有時候我在想，把你從垃圾堆裡撿出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他看似好像救活了一個人，實際上卻讓年幼的宋夏吃了許多苦。

宋國強想過這個問題很多次，他有時候總會忍不住想，要是當初不救下宋夏，那會怎麼樣。

或許她會就這樣沒了呼吸，也或許她會被其他善良的、比他條件好的家庭收養。

宋夏在他身邊，隻會一直在吃苦。

他從來沒有給孫女什麼，可卻讓她擁有了這般不堪的人生。

可是這個問題不能細想，因為他害怕再想下去，自己或許就沒能再面對宋夏。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爺爺，沒有對錯。”宋夏打斷了他，她微笑道：“你救下了我，隻不過是處于自己的善意，善意這種東西，又何來對錯。”

“再說了，當初雖然貧窮，但你也是在用盡所有養大了我。”

“換句話說，或許冥冥之中，我們就是注定的親人。”

宋夏這樣說。

她覺得這沒什麼好糾結的。

在她看來，當初不管宋國強救與不救的概率都是一半的一半，隻不過當時那一念之差，讓他選擇将她救下，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

正是在這種看似十分公平的選擇下，才越是顯現出命運的交織。

至于她從小吃的苦，說實話，當時還是小孩的她确實覺得很苦，但又何嘗不是很幸福的狀态呢。

窮人越窮，所付出的東西就要越多。

想要養活她，宋國強付出的不必她的少。

想到這裡，宋夏擡頭，對着宋國強再次展露了笑顔。

這是十分溫和的笑容。

她輕輕地、一字一句地道：“爺爺，謝謝你。”

“謝謝你當初的不忍心，這才讓我得以長大，也謝謝你讓我能夠和你遇見，與你在一起的時間，苦的開心的，我都感到很幸福。”

宋夏說得十分認真。

以往的她不會表達，就算面對最親近的人，真心話也說得很少。

這是她的性格。

宋國強确實把自己的所有都給了她，可老人對于事情的處理，以及平時因為身份低下而變得容易向别人妥協和軟弱的态度總是在不經意間影響了她。

宋夏不怪宋國強。

她的目光看到了老人身上佝偻得嚴重的腰。

這是他向别人低頭了一輩子的證明，也是他養大她的證明。

就算是親人，因為生活環境的不同，處事方法也就不同，爺爺也有自己的處理方式。

宋夏覺得這怪不了任何人。

她繼承了宋國強的一部分性格，她有一段時間雖然看起來表面很自信，實際上她總是會自我内耗。

她可以肯定自己在以前是一個相當别扭的人。

擰巴幾乎可以是她的專屬詞。

若是放在以往，這種話她絕不可能說出口。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的人生，好像在遇見生死簿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還擁有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宋夏有時候都在想，生死簿的出現，或許是老天給她的一份禮物。

好像是在告訴她，不管再如何難過，過去的終究要過去。

她不想再當從前那個軟弱的宋夏了。

所以她直接了當，對面前這個操勞了一輩子的老人說了句“謝謝”。

再多的語言也概括不出她的感激。

店内一片寂靜。

将一直憋在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宋夏渾身輕松。

宋國強沉默了好一會，終于才欣慰地開了口。

“挺好的，你這樣的話，我就能放心離開了。”

老人花白的頭發在這一刻異常明顯，他笑得十分燦爛。

這是宋夏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笑。

放松、釋然、開心……

種種複雜的情緒都在這一笑中顯現又散去。

或許是親人間的默契，亦或許是冥冥中的感應。

宋國強一直都知道，他應該要走了。

隻不過宋夏沒說，他便也不問。

直到現在，在宋夏說完那句話後，他這才終于将這句話說出口。

他上前一步，親昵地摸了摸宋夏的頭。

唇角溢出一聲歎息，“我們家夏夏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