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這一幕後,宋夏微微歎息一聲:“何苦呢。”
她的聲音讓黎雲立馬回過神來。
黎雲側頭,朝她笑了笑,“我覺得很值得。”
她的腳底也開始出現如同火焰燃燒的狀态。
亮紅色的灰色碎片往上蔓延。
黎雲不覺疼痛,她隻喃喃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三人今日壽命已盡,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他們下地府後也會受到嚴苛的懲罰,但我不願他們再入輪回,我要用我一個人,将他們三人徹底抹除,我做到了。”
她全身放松了下來。
火焰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腰間。
“你應該知道,執念這個東西,是世間最恐怖的事情了。”黎雲笑着道。
她的目光陷入了長久的回憶中。
她曾經是個沒名沒姓的孤兒,從小吃着百家飯長大,到5歲時被那對夫妻養在膝下,短暫的快樂了一段時間。
但好運截止到了她及笄,那對夫妻暴露了真面目,在她的飯菜中下了藥,讓她與自己名義上的哥哥發生了關系。
哥哥是癡傻兒,話都不會說,那天夜裡隻傻傻地趴在她身上,粗暴殘酷地對着她。
這個晚上後,那對夫妻便将她關在了宅子中,每天閉眼睜眼面對的永遠都是哥哥。
于是在某天,她找到機會便逃走了。
當時時局動蕩,女子獨自一人生存不易,她很快就被歹人打暈賣到了青樓中。
老鸨喜她長得好看,便想推她成為青樓的頭牌。
她誓死不從,老鸨便會叫打手給她打上一頓,等她奄奄一息的時候又用冷水潑醒。
她笑吟吟地說了這句話,“以你的身份,能在這青樓安家已是不易,若你不想當這其中的姑娘,以你這相貌,恐怕也隻能讓人強了去,還不如在我這裡,多少能得點銀子,以後再給自己贖身也不遲。”
她屈服了。
于是老鸨給她取了個更符合青樓女子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是要不得了,這樣吧,以後你就叫花姬如何,嬌豔如花,這名字該是你的。”
她有了名字,不是以前總被叫做的大丫,她的名字是花姬。
而她确實沒辜負老鸨的期待,剛出來便成為了這個青樓裡的頭牌。
她過上了一段光鮮的日子。
每晚承歡于不同男人的身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她的花期驚人的長,就算再挑剔的男人,見到她時也會看呆了眼。
本以為一生就這樣度過時,老鸨帶她見了一對夫妻。
那對夫妻對她很滿意,她最開始并不知道見面的原因,但在某個夜晚,她被人綁到了一個府邸中。
身下不是自己那柔軟的床,而是一張冰冷的棺材,身旁是一具死/屍。
多日前曾見過的那對夫妻此刻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讓你給我兒配陰婚,着實是便宜你了。”女子語氣很是刻薄,看着她的神情也很不滿意。
一家之主的男人寬慰道:“沒辦法,這是阿正自己選的,他既然喜歡這種貌美女子,那給他就是了,我請圓寂和尚看過了,這女人雖是青樓出身,但體質特殊,阿正與她在一起後法力大增,在我們面前顯形的機會大增,我們還能看到他,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這倒是。”女人被自己的丈夫說服了,不過她看她目光還是十分冰冷。
她吩咐下人蓋上棺材。
月光投射下來,棺材蓋的陰影緩緩遮住了她的視線。
在最後蓋上的時候,她聽到了女人的一聲歎息。
“要怪就怪你的父母吧,是他們為了給你哥哥張羅婚事,于是主動上門說了你的名字,放心,我會給夠他們銀子,多虧他們,我兒才能重見天日。”
棺材上方響起了叮叮咚咚的聲音,再然後便是無限的寂靜。
她默默流着淚,靜靜等待着自己的死亡,臉上一片麻木。
本以為死亡已是終點,可沒想到的是,在她死去之後,那個與她配了陰婚的男人出現了。
他身形肥胖矮小,一直躺在她的旁邊上下其手,看着她的神情滿是垂涎和貪婪。
在她變成鬼後,她感受到了男人在她身上粘膩的遊走。
惡心。
她瘋狂反抗,可男人不知使了什麼法子,他嘿嘿一笑,随即一道黑氣從他身上竄進了她的身體中。
黑氣将她四肢固定在原地。
“美人,我的美人。”男人直接撲了上來。
男人很好色,每日每夜都會欺上身,最開始還好,可才過了幾天,他就突然換了另外一個面孔。
他在床事上喜歡虐待,甚至将她當玩物般讓她趴在地上給自己當狗,如果她不願意就用黑氣打斷她的骨頭,折斷她的脊椎。
看她哭着求饒,他才會覺得愉悅。
甚至在後面等他法力猛增後,他有時候便會故意在她的身體上制造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任由這個已經腐爛的傷口鮮血流盡。
男人在她脖頸上綁了一根鐵鍊,出去見父母的時候就會牽牲畜般牽着她,不管誰看到了都會炫耀一番。
他的父母并未阻止,甚至還在男人的房間建了個狗房,目的不言而喻。
她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可她驚恐地發現了一件事。
——她懷了鬼胎。
與一個惡心的人結合下的産物。
濃濃的厭惡席上了她的心頭。
她忍不住幹嘔了一聲,于是開始自己折磨自己。
她瘋了般用手擊打着自己的肚子,這奇怪的行為被男人看見了。
男人開始對她好了不少。
他不再用鐵鍊拴住她,也不再強迫她做什麼事。
可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她不想讓這個身上充滿着罪孽血脈的孩子生下來。
于是她打得更兇了,可一點用也沒有,她的肚子驚恐地越來越大。
鬼胎的成形隻需要十日,每一日都會吸食她的力量,直到最後一日生出來時,她已經虛弱到隻剩一口氣了。
這是她的第一個孩子,縱使前面有千般的不情願,但在她出生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軟了。
她咬牙,學着以往記憶中母親的摸樣,将渾身泛着青色的孩子抱在懷裡,小聲輕哄着。
她聽到孩子對自己笑了一下,她甚至感覺到了久違的幸福。
可這一切終究是虛妄。
等她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身邊的孩子已經不見,男人剛從外面回來。
她瘋了般地跑到男人面前:“我的孩子呢?”
男人不耐煩地甩開她,“那孩子?我叫爹娘吃了,圓寂高僧說了,鬼胎吃了對身體好,怎麼,有問題?”
她怔住了。
鋪天蓋地的暈眩席卷全身,惡心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吐,眼眸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猩紅。
她氣得發抖,身體甚至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
“我要殺了你們。”她一字一句道,身上的黑氣瘋狂亂竄着。
下一秒,這些黑氣全都打在了她身上。
男人不屑道:“沒用的,你傷不了我。”
她被黑氣打倒在地上,猩紅的眼睛卻死死盯着男人。
“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一家都不得好死。”
“住嘴!”男人給了她一巴掌。
她過上了比之前還要黑暗的日子,但她已經沒感覺了,渾渾噩噩不知終日,就連想死都沒有辦法死。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經曆這般苦難,上天對她何其不公,她不服,她想讓這家人都死掉。
她心中的怨氣逐漸勝過了男人的力量,在這一天,她掙脫了男人的束縛,從棺材中自己走了出來。
她把男人的父母殺掉了。
正要将他們毀得幹幹淨淨時,一道鎖鍊忽然纏上了她的手腕。
“可以了,再弄下去,你要魂飛魄散了。”
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伴随着一道悠長的歎息。
來者身着黑白兩色,身上陰氣很濃,面色慘白,兩人身旁跟着一連串的鬼魂。
最前面的鬼魂就是男人,此刻他瑟縮地站在一旁,完全沒了以往嚣張的摸樣。
在看見他後,她的心中便充斥着無處宣洩的恨意。
範無咎冷眼看她:“夠了,你今日所作所為,足以抵過你此前所受種種,兩清吧。”
“兩清?”她嘲諷地笑了,“生死血仇,怎麼可能兩清,老天不公,就要我認命嗎?”
天空驟響驚雷,她的臉上還有飚濺出來的鮮血。
她眸光是連黑夜都遮擋不住的紅。
她被黑白無常帶回了地府,接受了判官的審判。
雖然殺的人最多,但她的刑罰是最輕的。
男人在受完300年刑罰後打入地獄道,經曆世上最苦難的折磨後才能重新做人。
她不服。
為什麼這樣的人還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而且她還沒徹底殺死他們,她若是不報仇,那誰來為自己的孩子報仇呢?
心中懷着無窮的恨意,她忍受了一年又一年的刑罰,可遲遲不願投胎。
她不想忘記這些痛苦,為此她每年都需要接受額外的刑罰,以刑罰消除她心中的執念。
但執念是最可怕的東西。
一年又一年,她如枯石般實守着自己的執念。
直到逃出來後,她因為沒有轉世,當初男人的那抹黑氣又找上了她。
她再次被困,絕望之際,遇到範佳夢。
那天小女孩撥開旁邊的植物,走到了她的身邊,仿若神明一樣。
她小聲地問道:“你、你怎麼了?要我幫你嗎?”
“好啊。”她笑着道。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當初她死去的那個孩子,現在找到她了。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也知道,自己在見到小女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要死去。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隻有她被困在了那深不見底的日子中。
小女孩是她曾經的孩子,卻也已經不是她曾經的孩子。
她要為自己那個死去的孩子報仇,直到生命終止之日。
火焰蔓延到了黎雲的臉上,最後一秒,她笑着對宋夏道:“謝謝你。”
謝謝你,在發現我的時候,讓我成為了你的員工。
謝謝你,知道我過去的時候,還依舊如同正常人般對待我。
她或許永遠也無法忘記宋夏讓她給自己取名的那一幕。
黎雲。
如雲朵般,上天入地,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