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

他一身整潔的藏青色唐裝，胸前的每顆紐扣都牢牢地扣在上面，從遠處看，身型似乎有些消瘦。

老人的動作很慢，但是腳下速度卻一點也不慢，前一秒還在十米開外，眨個眼的功夫，就已經來到了宋夏面前。

宋夏得以看清了他的面容。

蒼老的面龐，五官平凡，目光空洞，唇色蒼白，兩頰微微凹陷下去，乍一看就像是生了病一樣的普通老人，并沒有什麼獨特之處。

可宋夏卻看到了他身上的不正常。

他的身體如同灰質般透明，自然垂下的雙手落在身旁兩側，上面遍布的皺紋能看出主人的年紀，仔細看的話，能隐隐看到上面飄散出的一絲灰色霧氣。

這縷灰色霧氣沒有形狀，輕易就消融在空氣中，存在感非常低，但又讓人無時無刻不注意這一點，看久了甚至還會覺得有點不舒服。

他就靜靜地站在宋夏面前，空洞的雙眼看着她，過了好半晌，他嘴巴微張，終于開了口。

“棒棒糖，要買棒棒糖。”

十分微弱的音量，嗓音像是許久未開口一般，像是金屬貼片在牆壁上劃下的幹澀，讓人一聽就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宋夏皺了皺眉，雖然聲音很低，但四周并沒有什麼人，因此她還是清楚地聽到了他說的話。

隻不過，她疑惑地看着老人，“棒棒糖？什麼棒棒糖？”

老人沒回答她的問題，平靜如死水的雙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裡依舊呢喃着“棒棒糖”這三個字。

——仿佛棒棒糖就是他的一切。

說實話，被人、不，應該說被鬼這樣盯着還是有點可怕的，尤其還是在大晚上的時候。

宋夏不着痕迹地退後一步，跟面前的這個鬼怪爺爺保持了一個安全距離，這才稍稍安下心來，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生死簿。

生死簿隻發光了幾秒便恢複了往常的摸樣，但稍微有點不同的是，白紙中間的那三個字并沒有被隐去痕迹。

——呂從平。

這顯然是一個人名。

除此之外，白紙上沒有更多的信息了。

宋夏抿着唇，再次擡起頭時，她試探性地一問：“你叫呂從平？”

她問這話時沒有期望得到什麼回答，因為從剛剛老人的摸樣看，他對外界好像沒有多大的反應。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聽到這個名字後，老人眼中忽然多了一絲神采。

他叫嚷道：“我叫呂從平，我叫呂從平，我要買棒棒糖。”

宋夏耐心地又問了一遍：“你要棒棒糖做什麼？”

這次老人終于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突然嘻嘻笑了起來，宋夏從他的這個笑上竟然看到了一絲不好意思和羞澀。

老人：“我要給慧慧買棒棒糖呀，她可喜歡吃棒棒糖了。”

慧慧？這又是誰？

宋夏再問了幾次，可老人不知怎麼回事，來來去去隻重複這幾句話，再多的信息就套不出來了。

宋夏隻覺得頭疼得要命。

她合上生死簿，試圖離開，可隻走了幾步，面前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一樣，怎麼也走不掉。

她被困在了這裡。

反複嘗試了不同方向都是如此，就算再怎麼不想，宋夏也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鬼怪爺爺應該就是她的第一個顧客了。

反正現在也走不掉，宋夏吐了口氣，她轉過身，然後伸出右手，有點顫抖地、悄悄地摸了下老人的衣服。

入手是光滑的布料，衣服上勾勒的圖案微微凸起，整個衣并不是特别平整的那種。

居然有觸感！

宋夏瞳孔驟縮，在摸到的一瞬間，如同受驚般立馬閃電收回了自己的手。

卧槽，她居然能摸到鬼。

宋夏吓得又往後退了好幾步，直到最後退得不能再退了，她才咽了咽口水，擡手擦掉不知何時額頭上溢出的冷汗。

好好好，這麼玩是吧？

恐懼從脊椎一路上竄，頭皮發麻的宋夏偷偷瞥了眼老人對此的反應。

反應就是沒有反應，老人口中依舊在重複着那不知名的慧慧以及棒棒糖。

他并沒有做出什麼要攻擊人的動作。

原來鬼片裡那些會襲擊人的鬼怪都是假的啊。

宋夏一下放松了不少，她思考了一下，最後不得不硬着頭皮湊到老人身旁稍近一點的距離，隔着這一點點的距離，她再次伸手，顫巍巍地用指尖捏起了老人的衣袖。

頂着老人空洞的目光，她連假笑都維持不了，聲線都有點顫抖。

“你、你要不要跟我回店裡，我帶你進地府啊？”

老人一如既往的沒反應。

宋夏嘗試着拉了一下他，卻發現他很老實地跟着自己身後走着。

或許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這次宋夏沒有被無形的牆給阻擋住，她拉着鬼怪爺爺一路順暢地回到了店裡。

店内一片漆黑，宋夏為了壯膽，将所有能開的燈都給打開了，甚至還喪心病狂地把手機手電筒也打開側着照在了老人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像人一樣。

——盡管這一點用都沒有。

這一番操作之後，她随便找了個牆面靠着，然後翻開生死簿，企圖尋找着鬼門的開啟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