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坡上面荒草叢生,下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而那盒子裡裝的偏偏是最磕不得碰不得的玉!
盒子裡包得再結實,滾落到那下面恐怕也是白費,人掉下去尚且不知死生,那玉掉下去必定是個香消玉殒。
完整的玉雕還是大家之作,價值連城,但凡磕碰了一角,那就是一文不值。
眼見着一切都要玩完,倏忽之間,不知從哪蹿出來一抹黑影,不管不顧地抱住那盒子,連人帶盒一并滾下了山坡。
喻頌今看出那一閃而過的身形,心頭大驚,喊道:“甯卿!”
早已沒人回應。
誰也沒料到這還藏着一個。
甯卿将盒子死死護在懷裡,數不清的樹枝石子劃過她的身體,她停不下來,也管不了,隻閉着眼睛一味向下滾去。
忽然,甯卿不知被什麼絆到,終于停了下來,随後她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一陣溫熱包裹住,像羽毛一樣溫暖,她睜開眼睛一看,竟是喻頌今的手!
那手掌被岩石的一角刺破,正汩汩冒血。
“喻頌今…”
甯卿瞬間慌了神,慌不擇路地将包盒子的布取了下來,給喻頌今包手掌止血。
忍冬紋在夜色中順着布條纏在他的手掌心。
“你瘋了!為了這塊破石頭命也不要了!”喻頌今疼得呲嘴獠牙,還忍不住痛罵她。
要不是喻頌今護住她的後腦,現在開瓢流血的就該是她的腦袋了。
“對不起…我…”
甯卿瞬間紅了眼眶,她立即低下頭,借包紮傷口來掩飾。
她是為了這塊玉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她哪裡想到還有人會跟着她不要命的跳下來。
山坡上面警笛聲大作,沒過多久,就有警察下來找他們,兩個人被警察攙扶着,好不容易才抄小路爬了上去。
劉鋼和那男人已經被帶上了手铐,五個人跟着一道上警車回警局做筆錄。
甯卿和喻頌今從劉鋼面前經過,隻聽身後砂紙般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是甯老的孫子?”
甯卿身形一頓,方才在坡上,喻頌今喊了她一聲,姓甯的本就不多,劉鋼能猜出來也很正常。
她沒有回頭,卻聽見劉鋼諷刺的笑聲,“可惜啊,甯老後繼無人,那麼好的雕工,哈哈哈,真是可惜。”
玉雕毫發無損,也終得重見天日。
盒子裡裝的玉雕擺件,材質是翡翠,色調主白,雕得是一位老翁拉着一輛牛車在雪地裡艱難前行。
通體不見雪花,那白中的點點墨色卻讓人仿佛聽到了北風呼嘯,在這樣的炎炎夏日,隻消看它一眼,便會被那其中的冰雪涼個透徹心扉。
一輛警車坐不下這麼多人,甯卿和喻頌今還有玉雕上了另一輛車,開車的是位女警察,順手遞上了藥箱,讓兩人先處理一下傷口。
兩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但都沒出多少血,隻有喻頌今的手傷的最重,甯卿将喻頌今手上的沾血的布取下來,準備給他上藥。
甯卿的手抑制不住地發抖,連扯紗布都扯了半天,喻頌今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腕,“别抖,我不怕疼的。”
“哪有人不怕疼,你隻管騙我。”甯卿埋着頭,讓人看不出神色。
她更害怕的是,這傷會影響喻頌今之後彈琴,就算是一丁點都不行。
她甚至希望磕到的是自己的腦袋。
“我沒騙你,你擡頭。”說着,喻頌今将自己的衣領向下扯了扯,露出胸前雪白的皮膚,而在那之上,竟還有一道粗粝的傷疤,被墨青色的紋樣蓋着。
甯卿驚得說不出話來,仔細辨認着那紋樣是什麼,“是…鶴?”
墨青的羽毛栩栩如生,額間一點朱紅,掩在下面的疤痕平添了立體感。
倒像隻真正的鶴,懸停在胸口。
喻頌今點頭,随即把衣領拉好,“我連這都不怕的,你别緊張,你這手将來可是要拿手術刀的,總這樣抖可不行。”
甯卿又不說話了,隻顧着上藥包紮。
喻頌今皺着眉,去看那玉雕轉移注意力,“它有名字麼?”
“有。”
甯卿替喻頌今包紮好,随後也看向玉雕,“叫雪中送炭,我爺爺當年雕這個的時候,我就坐在他腿上,那掉下來的玉屑雪花一樣直往我臉上撲。”
“老人家雕這個是要送人麼?”
甯卿點頭,“本來是要送給流華的華老,他們師出同門,雖然分隔兩地,卻也是一輩子的情誼,可是剛雕完,華爺爺就去世了,這擺件也就一直留着。”
喻頌今默然片刻,又問:“那你送我的那個墜子叫什麼?”
甯卿一頓,别開臉,“那個沒名字。”
喻頌今有些失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