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玙從小個子就高，在同齡一些男生猛蹿身高之前，更是比班上大多數男生也要高，但因為從小腸胃就不太好、吃飯不多、身形偏瘦、身體素質也差一點，所以其實力氣并不大。

她自嘲是“體育廢”，也不算謙虛，畢竟跑個800米就要緩半天，根本不符合很多人對她的印象。

周晴可以說是慧眼如炬。

她接過一摞書的時候，周晴還猶疑地看了她一眼，那個“你行不行”的眼神微微刺了她一下，再看周晴本人搬着比她拿的還厚了很大一截的書、卻輕輕松松毫不吃力的樣子，依舊美得飒落得很不講道理——

那久違的有點幼稚的“争強好勝”就冒了出來。

陸玙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沒事，不是很重。”

心裡的那張嘴已經咬牙切齒。

結果一出門就撞上了一個興沖沖進來搬書的男生，書倒了，散落一地，捆在上面的繩子紮了她眼睛一下，她當下便吃痛，捂着眼睛彎下了腰。

那個男生也被書砸得眼冒金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卻很快站了起來，很緊張地問陸玙：“同學你沒事吧？不好意思我剛剛沒看到。”

陸玙說了句“沒事”，手卻還一直放在眼睛上。

正好周晴領着班裡的男生出來看到了這裡的慘狀，頓住了：“這是怎麼了？”

她和身後的同學手上都拿着重重的一摞書，騰不出手來去拉她。

路星城循着巨響看過去的那一眼，覺得自己的心髒跳了一下，他大步上前，當即彎下身去看她：“你沒事吧？”

少年人靠近的時候，一縷輕輕淺淺的香也慢慢滲過來，讓陸玙在眼睛吃痛、發脹發酸快要流淚的時候，還分出了一點點的注意力給這味道特别的沐浴露。

盡管味道淡得幾乎沒有，但聞起來卻讓人想到陽光下盡情舒展的冷松，隻清洌、卻不生寒。

陸玙把手放下來，眼睛有點發紅，眼眶裡盈滿了快要落出的淚。

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我們擋道了。”

周晴皺了皺眉，往旁邊一瞥，正好看到正往同學背後鑽、試圖減弱自己存在感的周放，叫他：“周放，你過來幫我拿一下東西，我帶她去一下醫務室。”

路星城站直了身體，視線卻還一直落在陸玙的眼睛上。

一向不擅長作文和比喻的他，想到了剔透漂亮的淺色琥珀落在了湖水裡。

“晴姐，我帶她去吧。”

*

事實證明人類的智慧是偉大的，導航軟件是無所不能的。

路星城用手機導航到了醫務室，今天值班的是個剛入職的大姐姐，見着了兩人走過來的時候路星城三步一回頭的樣子，故意逗他：“這是帶女朋友來看什麼病呀？”

路星城當即就紅了耳朵。

陸玙對醫生笑了笑：“姐姐，他是我學弟，我不太認路才帶我來醫務室的。”

路星城也想起要緊事，正色道：“對對，姐姐你看一下，剛剛她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眼睛。”

值班醫生帶陸玙去檢查了一下，又上了眼藥水。在此期間，路星城便坐在醫務室外面的休息椅上翻着手機。

這個軟件點開看兩眼又切換到另一個軟件，來來回回幾次，終于意識到自己心氣浮躁，關了手機閉了閉眼，長舒一口氣。

他兩條長腿很随意地交疊在一起，光從外面灑進來，在長長的走廊上分成了明暗兩邊，路星城的半張臉落在光裡、半張臉落在陰影中。

陸玙走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他。

少年頭發有些淩亂，黑色的發絲漫不經心地翹起來一小撮，下颌線幹淨利落，側面的剪影煞是好看。

個子高、長得好、性格也好，整個人就像清晨日光一樣明亮。除了有一點點可惜今天沒帶手機、沒把這頗藝術的一幕拍下來之外，陸玙心想，如果換作路星城是她親弟弟就好了。

聽到腳步聲，路星城擡頭看去，先對她笑了一下，站起身來問醫生：“沒什麼大事吧？”

醫生依然笑着逗他：“你這學弟還當得挺熱心嘛。不用擔心，按時塗眼藥水，幾天之後就沒事了，你這學姐長了雙這麼漂亮的眼睛，要是真出什麼問題就太可惜啦。”

陸玙向她道謝：“謝謝姐姐了，我會按時上藥的。”

緊接着便有一件無比尴尬的事情發生。

——她，沒帶錢。

校園卡放在書包裡，開學第一天聽從學校紙面上的規矩沒帶手機，這年頭也沒人會帶現金。

于是陸玙有點不好意思道：“我先回去取個校園卡吧。”

想了想補充道：“我不會逃票的，姐姐放心。”

醫生被逗笑了：“你這小學弟先幫你墊付一下，你回頭再轉給他就好啦。”

一回頭，路星城已經打開了收款碼。

交完錢拿好藥之後，陸玙和路星城并肩回教學樓，陸玙對他說：“回頭我加一下你的支付寶賬号把錢轉給你吧。”

路星城頓了下，随即面不改色道：“我一般不用支付寶，要不還是微信吧。”

陸玙沒多想，點了點頭：“好。那我明天帶手機來加你好了。”

路星城道：“好。”

結果陸玙下一個課間正在座位上喝水的時候，周晴進來把一張紙條遞給她，她接過一看，寫着路星城的名字和手機号。

下面還畫了一個面無表情的醫生形象卡通人物，帶着墨鏡、冷酷十足。旁邊貼上對白：“記得按時上藥。”

畫畫得不錯，字卻是真的很醜，歪歪扭扭的，如果不是故意寫成這樣，那就是天生狗爬字，後生也懶得練。

陸玙笑了，把紙條疊好放進書包裡。

開學第一天，除了被撞到眼睛的一個意外，和時不時會在一些課上同學們和老師之間玩一些相熟已久的梗哈哈大笑的時候感到自己是個有點局促不安的局外人之外，大體上是順利的、開心的。

周圍的新同學對她都很友善，前面的彭臻等一幫人時常逗得大家開懷大笑，并且還和周晴做了同桌，審美上也是極大的愉悅。

新的環境、新的學期、新的課本，都讓她感到自己離潮濕灰冷的季節，或許可以慢慢遠一點。

*

一中的課程進度也并沒有太快，一切都是按照實際的安排來，陸玙微微松了一口氣，暑假裡事情太多，其實沒有來得及預習太多東西，好在現在也可以跟着老師慢慢走。

開學第一周不必上晚自習，下午放學的時候很多同學三三兩兩一起去後門的小吃街吃東西，陸玙則在和周晴揮手作别後獨自去了公交站。

學校離陸明江的家不遠，買這套房子本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讓陸揚上一中，也就順帶着方便了陸玙。

她很喜歡坐在車上看窗外的感覺，一隻手搭在窗邊，看着整個世界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