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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輕霜去了書房,才剛進去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還有淡淡的藥味。穩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正翻閱着兵書。
聽到腳步聲,趙輔周又翻開下一頁,幽幽開口:“王妃今日做了何事?”
輕霜交錯的雙手緊緊一握,冷汗直冒。她低着頭,吓得直接跪下,“回殿下,今日王妃見了昌王妃。昌王妃同王妃言說了側室一事……”
她将今日事娓娓道來,連和離書也未敢瞞下。
待說完又彎腰磕頭,“殿下明鑒,此事奴婢萬萬不敢攔着王妃。”
兵書置于案幾上,書房内燭火還未點燃,昏暗中看不清他是喜是怒。唯有小窗映射進來微弱的光,隐約可見其單手撐着下颌。
“起來吧。”他道。
輕霜如蒙大赦,淺淺吐出一口濁氣,心慌卻不減半分。她低着頭起身,仍不敢多看面前之人一眼。
“将賬房先生找來。”
他站起身,将挂在牆上的佩劍取下,“切記,不可讓王妃看見。”
利劍出鞘,吓得輕霜氣息斂起。
恍惚間隻覺那把劍像是已經抵在她脖頸上了。
她吞了吞口水,顫聲道:“是、是。”
踉踉跄跄的出了書房,生怕遲一步就沒命了。直到将賬房先生請去書房,她才覺雙膝發軟,倚靠在牆上緩了許久才勉強站穩。
“輕霜,”玉娘端着飯菜從廚房出來,展眉一笑,“你怎知我在此?”
輕霜一怔,見她端着飯菜便猜到是要給趙輔周送去的,忙上前接下,“奴婢是王妃的貼身丫鬟,自是知道王妃在此。”
語畢心虛的低下頭,随她一道往正房走。
玉娘邊走邊感慨:“殿下最是怕疼,偏偏這次又傷得這麼重,真不知他到底是犯了何事,竟要如此打他。”
“殿下,”輕霜不可置信的望向她,“怕、怕疼?”
“是啊,他最是怕疼,也怕見血。”
思及往事,玉娘又小聲說:“在丹岵縣時,他連隻雞都不敢殺,實在是膽小。”
二人在丹岵縣雖不如在王府吃的好,但也時常打些野味來補補。
往常都是她親自動手處理那些野味,但唯有那次她去山上打獵,回到小院時就見趙輔周不知是哪裡得來了一隻雞。
他一手扯住雞脖子,另一手拿着匕首。
然而那匕首卻是對準了雞的胸口!
哪裡像是殺雞的,分明像是不敢下手,委實膽小。
至今想起此事,她仍要嘲笑他一番。
隻是那時她卻不曾看見,趙輔周眼底翻湧着殺氣,俨然是将那隻雞當成了仇人一般。而那把匕首,本就是要往其胸膛刺的……
“此事不可外傳,免得有損他威名。”
玉娘小聲叮囑,可轉念一想卻又低喃一句:“不過真若傳出去也無妨,他性子倒還算溫潤,不是個愛計較的。”
輕霜僵硬扯出笑來,愈發覺得王妃怕是對殿下有誤解。
京城上上下下皆知,翊王殿下殺人不眨眼。
就連皇上也曾言其身上殺氣太重。
但要說起來最令人心生懼意的,還要數五年前西境與大雩朝那一戰中,他帶兵出城與敵軍厮殺,一路沖出重圍,直奔敵軍大将軍,最終取其項上人頭。
據傳言,那一戰中,他滿身是血的回到城中。自此西境皆稱其為活閻王,更言其是從煉獄中走出來的惡鬼。
這樣的人,又怎會膽小?又怎會怕血?
又何談溫潤?
輕霜未敢多嘴,顫着聲應了聲是。
二人一道進了屋子,尋了個遍,也沒見趙輔周的影子,玉娘登時眉眼嚴肅。
傷的那般重,竟還到處亂跑!
“殿下呢?”
“殿下去了書房。”
還以為他是有公務在身,玉娘自是沒再多問,老老實實的坐在桌邊等他。
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她險些都要睡着,也沒能等來趙輔周。輕霜更是頻頻踮腳往書房看去,眉眼間少有的不安。
直到隐隐在黑夜中看見一身影從書房出來,輕霜頓時驚呼:“來了!”
聞聲玉娘困意頓消,正了正身子看向門口。
可輕霜卻盯着那抹身影漸漸皺起眉。
竟是賬房劉先生!
夜色下看不清其神色如何,但顯然此人走路較以往慢了許多,低着頭,似是沒了往日的文人傲骨。
看來是被吓着了。
等看到趙輔周從書房中出來,輕霜才松口氣,忙道:“殿下來了。”
她回身看向玉娘時,驟然想起書房内所言。
放眼整個大祁,莫說王妃,縱是個九品芝麻官的夫人,隻怕也沒有提出和離的。
更何況她還是翊王妃!
輕霜暗暗歎氣,已是笃定,今夜王府隻怕是要出事了。她端起桌上的飯菜,“飯菜涼了,奴婢端去廚房再溫一溫。”
轉身之際正巧趙輔周進門,她略微屈膝,颔首低頭:“王爺。”
趙輔周看也未曾看她一眼,直奔玉娘去了。
輕霜更是笃定心中猜想,心下暗道:王妃,自求多福吧。
然而就在她端着飯菜跨出正房時,身後突然響起溫柔嗓音,“聽聞十日後,樂春樓百花獻藝,玉娘可願前去一觀?”
“……”樂、春、樓!!
那可是樂坊啊,文武百官前去尚且需得藏蹤蹑迹,又何況是皇子?
他甚至還要帶着王妃一同前往!輕霜驚得手中托盤險些摔了,幸好扶住牆才勉強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