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蘇達終于在半個時辰内到到達李尚書府。
乍暖還寒時節,臨近晌午的暖陽如灑在身上,仍帶着一絲溫熱,卻被身前足有三人高的灰石圍牆擋住了和煦。
擡眼望去,早春的木蘭樹上冒出點點綠意和拳頭大小的白色花朵被黑漆漆的飛檐完全籠罩,連蔚藍蒼穹也被堵在其後。
隻是站在門外就感覺到肅穆莊嚴的森森冷意。
富麗堂皇的朱紅大門讓蘇達出了神,她家的小門要什麼時候修葺呢?真是愁人。
人比人氣死人,同是三品朝臣,人家是園林一般的豪宅大院,她家是一眼望盡的一進小院。
可現實如此,她隻能給自己打氣,努力賺錢,争取也盡早搬進這樣的大宅子中。
做好眼下事最要緊。
一路走來,因為緊張加上路程不近,故而手上出了不少手汗,黏膩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将提盒放置在地,翻出囊袋中的手帕擦幹手汗,又把提盒上的提梁也仔仔細細擦幹淨。才又提起提盒長吸口氣,總歸是第一次外出做活,說不緊張是假的。
待心情平靜後,提起嘴角去搖鎏金環首。
冰涼的鎏金銅環一下下敲擊在紅色漆門上,也更加堅定了她的換宅之想。
半響後,朱門被推開一道小縫,裡面露出半張臉來,一隻狹長的眼睛盯着蘇達肆無忌憚地打量片刻後,傳來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這位小娘子有何事?”
若是平時,這番明目張膽的打量早讓她擰眉了。但如今身負要事,為了給人留下好印象,自然得堆起笑臉,探着身子讨巧道,“我是福來樓派來送飯菜的。”
還特意将手裡提盒擡高了幾分,彰示着自己的閑漢身份。
哪知那人看完後隻翻了下眼皮,就“嘭”地關緊了門。餘下一道陰陽怪氣的悶聲透着朱門飄出,“你這差事是我們府上廚房負責,你稍等,我去喊人。”
她堆起的笑臉立馬垂下來,假笑着實累人。還要熱臉去貼冷屁股,心更累了。
好一會過後,才聽到門闩抽動的聲響,銅環随着朱門開合兒搖晃起來。
蘇達立馬正好身子,提起食盒。恭恭敬敬地盯着從那五寸高的門檻中探出來的一隻挺翹的雲頭錦鞋。草綠色的廣陵裙被高擡的大腿頂起,淺綠上襦外套着姜黃色比甲,來人帶着明媚的笑。
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娘子。看穿着可不像普通丫鬟,比她身上的料子可不知好上多少倍。
蘇達暗自咂舌,也不知這潑天富貴什麼時候能砸到她頭上。
小娘子聲音糯糯的,還算和善。“你是來送餐食的?東西拿來。”
蘇達雙手捧起提盒底部,越過提梁去看那女娘。
明媚如花的小女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徑直打開提盒外蓋,那道價值5兩的菜肴就那樣暴露在兩人目光下。
一股甘甜的清香撲鼻而來,黃澄澄的橙甕内溢滿鮮嫩的蟹肉膏,離得較近的蘇達能感受到熱氣噴臉,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這菜竟然像是剛從後廚端出來一樣。
她仔細看才發現提盒内部的玄機,底盤不同于日常家用的薄底瓷盤,而是底台高座,左右兩側一邊有口,另一邊設小孔。竟是和省油燈台相同的設計。隻不過,一個注入熱水保溫,一個頃入冷水降溫。
不自覺地喃喃出聲,“這盤子好生精巧,我還是第一次見。”
蘇達本就沒想着能得到答案,卻沒想那小娘子一臉得意,“這可是當朝三皇子想出來的主意,前幾月才陸續使用。你這都不知道?”
“我才回長安。”
“那你可能不知曉,三皇子不知道為惠利百姓做了多少好事。”
她雖不常住長安,可也不代表她什麼都不知道。三皇子的種種事迹,她聽得耳朵都要出繭子了。
蘇達現下隻想着趕快交差,拿到五兩索喚錢。
便不接她話茬,自顧自說,“小娘子,可否把提盒拿走。咱們錢貨兩訖,我也算是完成差事了。”
卻不想那小娘子一臉單純眨着眼睛,隻擺着手說自己沒錢。
蘇達的笑臉險些維持不住,這話什麼意思?福來酒樓可不興賒賬。
她仍舊雙手托着四敞大開的食盒,菜肴的熱氣肉眼可見的消了些。可實在騰不開手,隻能喊小娘子幫忙把提盒蓋上。
結果,話還沒說完,人撂下一句這菜看着一般就跑進了門。
蘇達一聽就急了,她辛苦送來的菜難道被退貨了?緊忙喊着小娘子捧着提盒就想往裡追。
腳還沒碰到門檻,就被從裡走出的婦人笑着攔下來。“莫追,莫追。那是我們府裡的小娘子,可不是廚房的粗實丫鬟。”
這才不過半刻鐘,一顆心從被吊上雲端又跌入深淵,此刻才算是上了平地。聽這意思,眼前這位才是要跟她交接之人。
蘇達又打量一番,衣着布料雖不是雲綢錦緞,但不是粗布麻衣。比普通人家還穿得好些,也比自己身上好上一些。
心裡忍不住泛起酸,連家仆都穿得比自己好。又湧起一陣擔憂,阿耶現在已經京官,免不了應酬交往。他在外又從不在意這些,會不會被看低說閑話?
不過好在平日當值需着官服,但心裡已經盤算着找個時間去購置新衫了。
“這才看着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