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完後,又去看了文章署名,輕笑一聲:“朕記着賀屏是西甯府的解元?”
蔔祯回答:“正是,如今又是會試的會元,已經兩元加身。”
“既如此,朕便點他為狀元,來個三元之喜。”
明慕心情不錯。他叫阚大伴轉述,讓西甯府的學子好好考,殿試也會稍微擡舉一下:比如二十名擡到十五名這種,從上至下,看清新帝對西甯府的态度,防止以後再出現這種“歧視”情況。
但沒想到賀隋光這麼争氣,直接鎖定前三甲,寫得内容也符合他的心意。既如此,直接叫此人當他登基後的第一個三元。
“賀喜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滿堂諸客盡皆下跪,口呼萬歲。
本朝隻在開國時點過三元,古往今來,不過寥寥十人,可稱祥瑞。新帝登基不過一月,便能點中三元,無疑是一個極佳的預示,就算心懷不滿者,也不會在此刻貿然出口。
本次會試的疑點逐漸煙消雲散:賀三元在會試時寫出極佳的文章,又被皇帝欽點為狀元,難不成能在會試落榜?
不論背後的真相如何,小皇帝已經蓋棺定論:主考在記名時出了錯,與呈上的奏疏有出入,發現差錯後立即更改,與舞弊絕無關聯。
内閣乃至尚書均站在了小皇帝這一邊。
明慕又選了兩份,依次點了前三甲,後續排名則是由内閣決定。
殿試結束後,一衆新科進士由金吾衛帶領,依次離開謹身殿,唯有賀隋光,在離開大殿時往後看了一眼,隻見到高台之上,帝王隐隐綽綽的身影,一閃而逝。
依照慣例,殿試廷卷均是要送往文淵閣存放,若是各部看了新科進士的廷卷後,對文章内容感興趣,也可提前邀請該進士入部觀摩。
理所當然,賀隋光的廷卷受到了廣泛關注。
明慕覺得賀隋光的想法不算出格,甚至說道他心坎裡;内閣則是認為,小皇帝會喜歡這樣“新異”的觀念,想給他培養心腹;而對于其他人來說——
想要更改戶籍制度,就是大大的不妥!
隻是這次,他們不準備再将奏疏送往内閣了。
為期十天的“試課”終于結束,最後負責入宮教導他的帝師有好幾位,如國子監司業、翰林院學士等,若有空閑,内閣及六部尚書,都會為小皇帝授課。
除帝師外,又從翰林中挑選了若幹位侍講及侍讀,專門為明慕講經讀史。
正是瞄準了這點空子,便有人将奏疏參雜在為小皇帝講解的書籍中,送到了課堂上。
國子監司業名缪白,并不強求讓小皇帝誦背古文,而是隻理解大意即可,又因為學識淵博,涉獵極廣,會天文、曆法、數算、格物,甚至還會外語。
今日她受诏來給小皇帝上課時,見到了書本中的奏疏,精準無誤地抽出來:“陛下,有人上疏放到臣這了。”
“是整理錯了嗎?”
明慕所看的奏疏,都是内閣和司禮監篩選後的,讓他了解官員運作體系,還不到正式上手的時候。此時見到陌生的奏疏,隻以為是太和殿新來的小宦官放錯了地方。
可打開一看,立刻意識到這是别人的上疏。
不是篩選後的奏折,而是直接面向他,繞過内閣的上疏。
“膽子真大。”明慕感慨一句,要是被内閣知道有人敢直接送奏疏過來,這人的官運也就直接走到頭了。類比一下,在用初級教材教育學生時,有人塞來一本高級教材,對學生的學習興趣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奏疏内容極長,明慕幾乎以為這人要從盤古開天地開始寫起,看到最後,才瞧見了一星半點的重點:戶籍制度乃祖宗之法,不可輕易矣!
原來是這件事。
明慕看完,放到一邊:“太傅,開始授課吧。”
缪白先是請罪,後問道:“陛下,恕臣鬥膽,敢問這封奏疏,是否與近日朝中大人的讨論有關?”
“若你說的是戶籍制度,的确。”明慕晃了晃那本奏折,“也是勸說朕不要輕易動搖戶籍。”
缪白沉靜的眸中閃過一絲探究,她隻以為讓小皇帝上手政事,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可如今一看,他不是什麼都不懂,而是心有溝壑。
“陛下為何要更易戶籍?”
明慕微愣,下意識道:“自然是叫百姓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