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不買賬,關山越也不急,他覺得大白不吃狗糧,隻是因為不夠餓。
沒人比他更清楚,隻要餓極了,就什麼都吃得進去了。
清掃完客廳的戰場後,關山越躺在沙發上,安靜地觀察着屋内的一切。
其他幾個房間的門都敞開着,房内擺設一覽無餘,素雅大氣,幹淨整齊。
可太整潔,就沒什麼人味了。
又或者說,因為沒人住,所以顯得冷清。
淡淡的悲哀感,彌漫心頭。
關山越腦袋後仰,疲憊地閉上了眼。
學校老師都說,高考錄取通知書是許多人的人生軌迹轉折點。
一周前的關山越也是這樣認為的,隻是他的轉折點比想象中的,要來得更早一點。
當關山越考完了高考的最後一門,就被警察找上了。
從此,他的整個世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關山越記事記得比較早。
從關山越有記憶起,他就是潛州市一個偏僻鄉村裡不受寵的孩子。家裡有懶惰酗酒的父親,和懦弱麻木的母親。
每次,父親隻要喝多了,脾氣一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打人,母親一聲不吭地挨着揍,有時候疼極了,怕耽誤第二天幹活,就會把關山越推到丈夫面前分散注意力,讓自己少挨點打。
吃不飽還要挨打,在孩子離不開父母的年紀裡,出于生存的本能,關山越隻想離父母越遠越好。
但沒辦法,他隻是個三歲大點的孩子,自給自足太難了。
村子裡家家戶戶都很窮,要想經常去别人家蹭飯過活,是不可能的。
人餓極了,總是要吃飯的。
吃不飽,關山越隻能去偷挖鄉親們田裡的菜,他不敢挖自己家裡的,這是一定會被打死的。
挖别人家的,隻要不被逮到,父親就覺得是賺到了便宜。
四歲的關山越哪有什麼偷盜技巧?被抓住是家常便飯。
這樣不光彩的事幹到四歲半,關山越就沒做下去了。
那一天,鄉親拎着他上門算賬,父親依舊像一塊滾刀肉,任鄉親怎麼說,他也不肯賠菜錢。
唯一特别的是,父親那天多說了一句話:“你非要這幾塊錢的話,你就打死這狗崽子吧,反正我是不給。”
事後,父親又狠狠揍了關山越一頓,并和他說:“你本來就不是我們親生的,你媽現在懷孕了,生下來的要是兒子,你就給老子滾吧!老子養你吃了這麼多年白飯也不容易!”
養父說關山越是他向村裡另一戶人家買來的,那戶人家家裡兒子太多了,養不起,就把他賣了。
關山越悄悄地去了“親生父親”家門口,得到的卻是冷眼。
所謂的“親生父親”還不如養父,“親生父親”好賭,在城裡輸光了錢,看見他時,眼裡冒着的全是算計的精光。
村裡幾個心善的老人偷偷勸關山越千萬别去找“親生父親”,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會再高價賣他一遍。
要是賣不出去,到時候就打斷他的胳膊和腿,讓他去街上乞讨。
老人說話時總是習慣性誇大,關山越不清楚話中的真假,但也不敢再湊到“親生父親”面前。
再過了幾個月,“親生父親”被債主找上門毒打了一頓,狼狽地跑了,而養母沒辜負養父的期望,成功生下了兒子。
這下,關山越更加害怕自己會被抛棄,越發乖巧,一直在家裡忙前忙後的,小小年紀還沒竈台高,就學會了做飯。
除了時不時餓着肚子挨打,他的生活還算平靜。
養父有了親生兒子後,也不知哪根筋搭對了,還知道了上進,有一日說要去隔壁城市打工掙錢,也順帶帶上了關山越。
然後在城裡的公交上,養父趁關山越不注意,毫不猶豫地扔下了五歲的關山越。
那天,關山越坐在公交車終點站等了一夜,再困都舍不得閉眼,生怕錯過來找自己的養父。
最終,他隻等到了好心人的報警。
民警詢問時,發現關山越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父母的名字,更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他在此之前都沒出過村子。
整個村子基本上都沾親帶故的,不興直接叫人大名的,而村裡的孩子等到要上小學的年紀才會為了上戶口,起個大名。
養父完全是有預謀的抛棄,從進城起,他就一直戴着帽子,還蒙着面,這無疑加大了尋親的難度。
十幾年前監控不發達,沒找到養父究竟是誰。
在派出所登記完所有信息,關山越就隻能去孤兒院,這一待就是十三年。
可惜,命運弄人啊。
上個月,那好賭的“親生父親”犯罪被抓,審判時無意間透露自己在潤北市打工的時候,妻子難産,生下了個兒子就去世了,而自己欠了一屁股債,壓根不想養兒子,也養不活,就隻想着把兒子給賣了。
正巧隔壁床的産婦也生下了一個兒子,頓時計上心頭,想着幹脆賣兩個兒子得了,正好能填上賭債。
誰曉得買家臨時變卦,隻想要一個兒子,買家家裡有錢,過好日子這種事肯定得先緊着自家兒子。
至于另一個孩子,這偷都偷了,還回去肯定要被抓的。
弄死孩子的話,這罪就更大了,犯不着為個小崽子搭上自己。
他就把孩子帶回了老家,低價賣給了同村多年來求子若渴的親戚。
卑劣小人的一己私利,卻導緻關山越的外婆自責不已,郁郁而亡。
親母談思绮在三年前因為抑郁症,跳樓自殺。
而親父關望一得了消息便趕去林市找關山越,因為關山越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關望害怕自己貿然出現會打擾到關山越的生活,便報名了潤北醫院去林市義診的活動,默默陪着關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