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哪個熟人這麼倒黴。”
扶疏見沉冥表情鎮定,想來棺材裡躺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好奇湊過去。
卻見棺蓋被摔開在一旁,棺身皲裂,裡面露出來的不是屍體,而是個綠臉紅嘴的紙人,和此刻躺在留軒閣的那具一模一樣。
“……這還真是巧了,”扶疏摩挲半天下巴,“最近流行紮紙人了嗎?看這手藝,倒像是同一個人紮的,醜的如出一轍。”
沉冥擡眼望向冰塑,道:“要問他們麼?”
扶疏猶豫了一下,搖頭:“算了吧,耳不聽為清。他們折騰他們的,我隻管把桀解決了,回去好交差。”
經驗告訴他,管閑事沒什麼好下場。
“行。”沉冥倒也答得幹脆。
扶疏沒見沉冥有何動作,冰塑卻緩緩起了變化。桀所在的一角融為了水汽,它脫了身,虛浮着飄到二人面前,垂頭喪氣。
扶疏嫌棄地看了眼,擡手就要把它捏扁。誰知被沉冥一把抓住手腕,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讓扶疏動彈不得。
“嘶,好冰……”
不愧是掌管冬律的神君。
肌膚相處的地方寒意刺骨,扶疏疑惑道:“你抓我做什麼?”
“你知道桀的老巢在哪裡?”沉冥維持着這個姿勢沒動,“肯定不止這幾隻。留着它,好帶路。”
扶疏轉念一想,有道理啊。
“沖動了,多謝提醒。”他縮了縮胳膊,“不過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怪冷的。”
“你怕冷?”
手腕一松,扶疏不着痕迹地抽回胳膊,拿衣袖捂着被冰過的地方,半天才緩過勁。
桀本已做好赴死的準備,沒想到自己還能逃出升天,當下涕淚泗流,嗖地竄了出去,拉出一長串尖厲嗚咽。
二人對視一眼,默契跟上。
……
桀一路穿過山腰,跑得跌跌撞撞七歪八扭,接連把自己拍到好幾棵樹上,看得出歸心似箭。
扶疏在自家地盤,自然跟得毫不費力,輾騰點躍,身形輕盈。他無意偏頭看了一眼,卻見沉冥也輕車熟路,甚至還隐隐領先自己半步,不由疑惑:“你來過崇吾山?”
沉冥與他對視,漆眸映着濃郁夜色,探不出情緒:“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跑得挺快。”扶疏被這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别扭,偏開臉解釋,“這山路不好認。伶倫第一次來,繞了大半個時辰,連抱峰軒的門都沒找到。”
“你把我跟他比?”神君大人語調微揚。
“我的錯。”扶疏聽出他不太爽,體貼改口,“您可是堂堂神君大人,法術高強仙力無邊,閉着眼都知道山上有幾座坡幾條溝。誰能比得上?自然是誰也比不上。”
“當真這麼想?”
“當真這麼想。”
“還能演得再像些。”沉冥腳下一頓,擡了擡下巴,“到了。”
“……這麼快?”
扶疏落在他身旁,負手打量。
眼前是個黑黢黢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和青苔遮掩,兩側是高大嶙峋的山體,腳下碎石和枯葉遍布,很是隐蔽。若不是桀剛才一頭紮了進去,扶疏覺得自己哪怕路過八百遍,都不會朝裡多看一眼。
“住這麼寒碜?可憐。”扶疏咂咂嘴,“看得我都心疼了。”
“這話聽着比方才誇我真。”
沉冥邁步走了進去,所過之處藤枝瑟縮,主動避讓。
“你這人,”扶疏嘀嘀咕咕跟上,“好歹是個神君,怎麼這麼記仇呢。”
洞内一片漆黑,扶疏什麼都看不見,沒走兩步,鼻尖突然撞到一片冰涼的後頸。被撞的人紋絲不動,可憐山主大人鼻酸眼脹,淚流不止。
沉冥側過頭,低聲道:“看路。”
“這能怪我嗎。”扶疏捂着鼻梁,講話翁聲翁氣,“你好端端突然停下做什麼?”
“看路。”沉冥連語氣都沒變。
“……”
這人真是邪門。
扶疏歎了口氣,問:“看出什麼了?”
“這裡有兩條岔路,左側約莫三十丈深,右側十八丈。”沉冥問,“你想先走哪條?”
“我選深的。”扶疏想也不想就答,“聽竈神先前的形容,這批桀的數量不少,不深藏不下。”
“好。”
洞内靜了片刻,兩人半步也沒動。
扶疏問:“怎麼不走?”
沉冥道:“你看得見?”
廢話!就是看不見才等你帶路。
扶疏趁黑翻了個白眼。
這山洞深處又暗又濕,他怕用手心火會打草驚蛇,隻能靠聽覺辨認方向。衣衫輕微擦動,身邊的人靠過來,道:“拉着我。”
哦?
神君大人主動遞橄榄枝,天底下還有這等好事。
扶疏本要伸手,想起方才那刺骨的觸感,又猶豫了。明明沒發出任何聲音,沉冥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道:“這回不冷。”
……那行。
扶疏摸索了一陣,碰到沉冥在黑暗中伸出的手,小心握住。溫暖的體溫透過掌心傳來,他這才感覺沉冥是個活人,驚喜道:“你怎麼還能變熱的?”
“看需要。”
沉冥收指,引着他往裡走。
黑暗屏蔽了其他感官,觸覺便格外敏感。扶疏錯覺前面這人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摔了似的,轉頭又把這荒唐的想法甩開。
禮貌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