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阙目光審視地掃過面前的少年,隻一眼便重新恢複了散漫:“我沒什麼可說的。”
他的話讓衆人的目光再次變得戒備,兩方陣營的割裂也越發明顯。
幾位表明身份的人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室友,猶豫的就隻剩下幾名被卷入的新人,他這樣的話就等于自爆了非新人的身份,明明是這樣會讓他陷入被動的話,在他說起來卻似無足輕重。
“抱歉。”
經過兩次詢問,沈逆似乎真的很想和連阙同住,可他的神色幾經掙紮最後還是遺憾歉疚地垂下了頭。
他的目光落在幾名想與他同住的人身上,原本的選擇被打亂,最後艱難地站到了那位栗子頭青年身邊。
栗子頭青年顯然對他的舉動十分意外,畢竟他剛剛一句話就暴露了自己的生存年代實在不怎麼明智,相反沈逆的提議也為他的過失找到了補救,此刻提出和他同住更是讓他神色激動而感激。
在沈逆做出選擇後,原本想與他拼住的人也迅速找到了臨時室友。
不多時,在場衆人兩兩成組取了鑰匙,最後隻剩下被衆人窺探過手腕字母的女孩、帶着孩子的母親以及站在一旁的連阙。
年紀不大的女孩看向身側同樣的新人,求助的目光卻被人刻意避開。
此刻隻剩下三個人——在第一晚,誰也不知道單獨房間的人會是怎樣的下場。
年輕的女孩偷偷看向連阙,臉頰快速漲紅:“也不一定單獨房間的人就會出事吧?”
她的目光緊張地落向身側,像是想從這些人身上找到贊同與肯定,但回應她的自然是衆人或冷淡或嗤笑的目光,就連這些人随後看向連阙時也宛如在看一個死人。
她的面色不由變得煞白,正待再說什麼,卻見站在角落對這樣篩選過程未置一語的男人沉默越過衆人走到沈逆面前。
連阙垂眸的視線瞥過沈逆手中餘下三個房間的鑰匙,擡起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他的神色平靜,即便是面對這樣的“孤立”也未有半分被現況與周遭目光幹預的慌亂。
“兩層分别有六個房間,現在餘下三個房間,我們三個人選擇房間以後還會空出一個房間。”
連阙的神色散漫,語氣間還帶着未消的困倦,如同隻是在商量睡覺的房間。
可他下一句話問出的卻是:“兩層房間都有對應的編号,如果其中一個房間空了,對應樓層相同編号的房間不會出現問題?”
“相同編号”在他的發音間被咬得稍重,提出的疑問更是讓幾名新人後知後覺地看向沈逆手中剩餘的鑰匙編号。
衆人這才發現二層的房間較為寬敞,所以兩層排列相同數字編号的房間并非完全重合。
公館内象征一層的A層和象征二層的B層雖然都有對應編号一到六的房間,布局卻并不相同。
就如他們身側二層平整的牆壁,在一層相同的位置上卻是A3号房間的大門。
這樣的布局反而讓二層的B3号房間剛好處于公館主人的房間上方。
剩餘的三間房間分别是二層走廊盡頭的B6房間、公館主人房間對面的A4号房間和衆人面前的B3号房間。
此刻拿到這三個房間對應樓層相同房間号的人齊齊變了臉色。
“别這麼喪氣。”沈逆笑意溫和而鼓勵:“他說的隻是假設,剛剛管家不是沒說對應房間的事,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
但連阙的話一出,不安的種子還是在這片狹小的空間内無聲蔓延開來。
B4和A3房間的人都是對過暗号的新人,他們剛剛因自己逃過一劫松懈的神态驟然緊繃,四人都死死盯着鑰匙。
忽然,A3兩位男生中一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擡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幾名地獄中生存已久的老人。
“你們、你們早就知道了!!”
他的視線掃過衆人,包括一層A6房間的兩名老人:“你們早就猜到大家會避開那兩個房間,所以才都沒有挑那兩個房間的對應房間是嗎?!”
他指向的正是他們兩組新人對應與公館主人房間有所關聯的兩串房間鑰匙。
回答他的自然是那些被劃分為老人的冷淡目光和新人們更加慘白的面色。
他的聲音帶着顫抖:“你們這不就是要用别人的命來試規則?”
他的室友卻冷靜得多,那個男生年紀稍長,按住了他的肩膀。
挑明了這一切的男孩崩潰大哭起來,B4房間的兩位中年男人更是開始痛罵着要求與其他人換房間。
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連阙在這片混亂中凝視着沈逆的眼睛。
沈逆晃了晃手中的鑰匙,眼尾帶着對即将犯下錯誤的開脫和安撫:“無論A3還是B4,誰又能知道其他房間就是安全的呢……不是嗎?”
這一刻,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連阙會取走B6的鑰匙并拉上那名不存在危險性的女孩來保證房間人數的平衡。
連阙擡起手伸向那三串鑰匙。
随着他的動作,原本喧鬧的走廊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連阙收回目光,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般自沈逆手中取走了A4房間的鑰匙——那把所有人眼中象征死亡的鑰匙。
“瘋子!”
人群中不知是誰低咒了一聲,他們看着那道不羁離開的背影都像是在看一個将死之人。
連阙卻對這些目光恍若未覺,一個人穿過衆人徑直走下陳舊的樓梯,甚至沒有看已經被衆人既定為他室友的女孩一眼。
……
公館雖然陳舊卻可見主人布置時的用心,房間内的裝修風格統一而帶着溫馨沉靜的氣息,每個房間内都配有獨立浴室。
回到房間後小憩了一會,待那些惱人的困意稍退,連阙來到浴室就着冷水将面上的睡意沖散。
他站在浴室鏡前,安靜地打量着鏡中的人。
清涼的水順着他的臉頰滑落,讓他神經的困頓稍稍緩解。
他像是一個沉睡了很久的人在非既定的時間内被吵醒,身體的一切機能都在運轉中帶着重啟初始的鏽迹。
他随意拂去面上的水迹,那雙手素白得猶如初生,不帶一絲薄繭。他的動作稍滞,視線瞥過如機械代碼一般在手腕内側的字母印記。
SSS。
連阙輕嗤了一聲便将目光收回,似對這樣的評估等級和它所賦予的副本難度并沒有多少在意。
他并不在意旁人會對他做出怎樣的判定,這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一串無意義的數字。
但是,連阙回想起這個副本所帶來的熟悉感,他剛剛進入副本時無意識說出的話和那些零碎的片段——
或許越靠近副本的謎底,就會離真相和他缺失的記憶越近。
忽然,衛生間的燈如故障一般發出“滋滋”刺耳的響聲,連阙戒備地擡起頭打量着四周。
黑夜如同童話的謝幕,在室内忽明忽暗的燈光中,時間已悄然走近淩晨十二點。
十一點四十三分。
連阙打開洗手台下的櫃門,在泛着腥臭味的水管後找到了一個生鏽的扳手。他皺眉不無嫌棄地扯過紙巾,就着閃爍的燈光将扳手的表面擦拭幹淨。
在閃爍詭秘的燈影中,似有什麼隐于黑暗,來自黑暗的窺探并未讓他的動作停滞半分。
十一點四十七分。
他拉開門走進卧室靠坐在床邊,随着面上清涼漸退睡意再次襲來,他微垂下眼睑在假寐間靜聽着房間内的響動。
房間内一片寂靜,隻有時間一點點向着十二點走去。
黑暗伴着陣陣涼意攀上床沿,似有什麼敲擊着空蕩的管道,伴着“滴答——滴答——”突兀的滴水聲自浴室中傳來。
腐敗腥臭的味道夾雜着潮濕之氣,似乎有什麼正站在房間内幾步遠的地方注視着他。
連阙沒有睜開眼睛。
直到陳舊的地闆發出微不可聞的吱呀聲,有什麼東西無聲地靠近床邊,他立于床邊片刻像是在确認床上的人是否陷入沉睡,随後輕輕俯身——
連阙蓦地睜開雙眼,手中的扳手未有片刻遲疑地揮破虛空直沖來人的面門而去!
鏽迹未脫的扳手堪堪擦着那道黑影的面門而過,來人向後傾身險險避開了這一擊,連阙的第二次攻擊已然再次沖向那人的頭頂。
連阙的動作迅速而狠厲,已然沒有絲毫先前的散漫,困意頓散的雙眸在黑夜中如同最迅捷的捕食者。
但還是太慢了。
這樣的想法讓連阙不禁咬緊了牙關,再次蓄力向那人砸去。
對面的人卻像是将一切反應動作都刻畫入骨髓,戰鬥如同時刻遊走于血脈中的本能。
奇怪的是那人似乎隻是想限制連阙的動作,在黑暗中一次次避開了他的攻擊,兩人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中一時間竟打得難分勝負。
幾個瞬息的動作就消耗了他過多的精力,他能明顯感知到自己的動作已經開始因體力透支而變得遲緩,呼吸也在不自覺中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就在這時,原本空寂的走廊内傳來輕快卻詭異的蹦跳聲。
怎麼會有兩個?
連阙正凝神細聽,眼前的人卻以退為進接下了他的一擊,順勢将他按在床邊,單手桎梏住他欲掙脫的動作後掩住了他的聲息。
連阙與身上的人陷入片刻的僵持。
門外的聲音如同最天真爛漫的孩童,但蹦跳聲中卻帶着詭異的堅硬物撞擊地面後令人牙酸的拖行聲,像是頑皮的孩童隻剩下了一隻腳,卻無知無覺地拖行前進。
空蕩的走廊内回蕩着銀鈴一般雀躍的孩童笑聲,那聲音忽近忽遠,在回蕩間像是下一秒便會近至耳畔。
終于,那稚嫩如銀鈴一般、卻在黑暗中顯得尤為陰森可怖的笑聲就停在他們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