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拍亮鈴铛下的燈條，暖色調的燈光驅散了幽暗濃霧帶來的些微寂怖感。但是環境依然充滿不詳的霧氣，在水面與樹間翻滾着，像是形體不定的鬼怪。

王星洄再看一身黑袍的船夫，古老的鈴铛，前路茫茫光芒微弱，眼前的一切都令人生出極度不安的感覺，就好像……好像他們已經是亡者，正在被負責接引亡魂的使者渡往轉生的彼岸。

“還有多久？”

“還遠着呢。”

黑夜如期而至，哪怕燈光也照不亮更遠的範圍。王星洄赫然在城市裡看到了真實世界裡的星空模樣，浩然璀璨。這不是虛拟世界的星空貼圖，而是真真切切的來自數萬光年之外的諸多天體之光，共同交織成黑夜幕布上的璀璨星河。

船夫搖船的速度慢了些，騰出一隻手指着天空一角：“看到那個移動得比較快的光點了嗎？”

王星洄花了好長時間才确認船夫指的是哪顆星：“是那顆嗎？”

“對，就那個。那就是廣域靜默，一直繞地球的最高軌道上運行。”

“哇哦——”王星洄手搭涼棚遠望。

對那艘守衛星球安全的巨大星艦，王星洄沒有太大印象，或許因為這艘星艦在他眼裡看來過于原始，不過勉強能用。

“閑着沒事的時候，我會給它拍運行圖。”船夫看着星艦在天空的方向，“它在天上經常會調整飛行姿态，用專業的儀器可以拍到。”

周沨鸢好奇地問：“你平時的愛好就是看星星？”

“對啊，星辰很美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教你怎麼拍星軌圖，那個看起來更震撼。”

“不……我是覺得，以您的身份，您可以直接去空間站吧？去空間站看星辰。”

船夫好像低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的疑問。

對方模棱兩可的态度讓周沨鸢更加滿腹狐疑，按理來說在總部工作的員工絕對是人中龍鳳了，百分百比K784瓦爾哈拉分項目組的高層更高，一個小的分項目組高層都能花天酒地，在總部工作的員工為什麼不能上空間站享受生活？

林間的霧氣越來越濃了，王星洄覺得有些冷，裹緊了衣服，鹌鹑似的縮成一團，使勁往周沨鸢身上靠，周沨鸢也摟住他，幫他搓揉有些發冷的指尖。

“前輩，還要多久啊？”

船夫依舊不僅不慢：“遠着呢。”

周沨鸢驚訝了：“總部占的林地這麼大？”

“那是當然，幾千畝地呢。”

“這麼大的地，進來都是走水路？”

“對啊，我喜歡搖船，所以接新人都是我來。”船夫說話語調輕快且充滿愉悅，“我熟悉所有水路，這裡就像一座龐大的迷宮，搖着船走過水道，聽着水聲，搖晃的船就像胎兒在母體子宮裡孕育的時刻，會讓人覺得很安心。”

“您還真是……熱愛這份工作。”

“人活在世上，總要有點什麼喜歡的事吧。”船夫爽朗地笑起來。

“你知道嗎，世上所有生命都是從水中孕育起源的。”船夫談興仍濃，“我們蕩在水上，也是蕩在母親的懷抱裡，在搖舟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

船夫還在滔滔不絕，王星洄覺得人要被冷濕得腦子生鏽了，根本無心關心什麼自然母親孕育的宏大話題。隻覺得這個地方看着真是越來越邪，一點不像什麼公司的吉祥物，好像藏着什麼妖魔鬼怪。

船夫興緻勃勃說了半天，忽然自己中止了話頭：“抱歉，你們是不是對這個話題不太感興趣？”

“沒有沒有！”周沨鸢趕緊出面解釋，“隻是我伴侶……嗯，他受過精神創傷，腦子不太好使，上課聽久了就會犯困。”

王星洄聽着感覺怪怪的，說得他好像是個不學無術的笨蛋一樣，不滿的抗議：“我也是會好好學東西的！”說完感覺還是怪怪的，“我學跑酷的時候很認真的！”

船夫寬容的笑：“所有人都是在研究自己感興趣的事物上最有動力，這很正常。我們隻是感興趣的方向不同。”

“這樣吧！我跟你們講個故事吧，神話故事，這個你們應該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