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袖剛醒來的腦子還有些不清醒,眨了眨眼睛,好一會兒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可置信地問道:“就現在麼?”
薛矜垂眸看向她,直把對方看得有些不自在,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沒錯。我們已經在這裡耽誤太久了,你可别樂不思蜀,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陸懷袖是這幾天來第一次聽他提到這事,想到自己不得不背負的責任,昨夜積攢的好心情全沒了。她擡起頭來,悶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之後便不情不願地掀開被子下床洗漱,全程耷拉着腦袋,行動緩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快速收拾好行李,兩人偷偷摸摸的出了門,全程蹑手蹑腳的,并沒有驚動任何人。陸懷袖在臨走之前還特地留下了一張字條,感謝夫妻倆這些天對他們的照顧。
此時天剛蒙蒙亮,雄雞尚未報曉,街上靜悄悄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别說什麼人了。
陸懷袖擡頭看了一眼天色,小聲抱怨道:“為什麼要走的這麼急呢?你好多土特産都沒有帶,比如臘肉什麼的。”
昨晚兩口子看薛矜多夾了幾筷子蒜苗炒臘肉,當即大手一揮,豪橫地送了他十條臘肉,實在是熱情到讓人招架不住。
她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起來,薛矜的眼角都不自覺在抽搐。他側過頭來,盯着自己的雇主,幽幽地說道:“帶了的話你拿着?”
陸懷袖聽聞此言,也隻好撇了撇嘴,不再說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又走出一段距離,她側頭看了旁邊的少年一眼,忽然想起昨夜的事,福至心靈般問道:“你之所以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了,是為了不和他們告别麼?”看昨晚的情形,薛矜像是不太會應對那種煽情的場面,向來遊刃有餘的他也感覺到招架不住。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那一直都是平淡如水的少年,卻是有些别扭地轉過頭去,不看她。隔了好一會兒,久到她都以為對方不會回答了,他才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沒那回事。我隻是懶得再和熱情過頭的家夥打交道罷了。”
聞聽此言,陸懷袖面上不顯露半分,卻在心裡偷笑着,果然給她猜對了,這個心口不一的家夥。又想起昨天處刑大會上的事,她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少年,好奇問道:“昨天你明明坐在高台之上紋絲不動,是怎麼做到無聲無息取了那兩人性命的,難不成你真的會法術?”
薛矜倒是早把那事忘了,聽她提起,才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一點都不難啊,我不過是将兩根銀針射進了他們的眉心,他們就死翹翹了,哪裡是什麼法術。”他的語氣平淡冷靜之極,不像是在說有關死亡的事,倒像是在閑話家常。
隔着那麼遠的距離,還能将銀針準确無誤射進目标的眉心,真是怪物體質。陸懷袖從頭到腳把對方打量了好幾遍,她知道他強,可他強的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吧。與此同時,她越發堅信了一點,那十萬兩銀票是自己花得最值得的一筆錢,她這是請到高手中的高手了。
兩人并肩慢悠悠地走着,陸懷袖同身側的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單方面的在沒話找話。自然而然地,她将話題轉到了那兩人身上,不由得感慨道:“真是沒想到,他們十年前居然是江洋大盜,還假冒官員躲到這裡來了,真是不可思議啊。”頓了頓,她又接着說道:“林家五十口何其無辜,遭遇了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
說話間,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薛矜,看着少年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她面色奇異,想也沒想脫口而出說道:“感覺你一點都不同情那些人啊。”
薛矜聞言,擡頭看向遠方,隻見朝陽正從天邊噴薄而出,雲縫裡透射出裹不住的金色光芒。看了好半晌,他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因為我和他們是共犯啊。”
他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以至于陸懷袖根本就沒有聽清,她轉過頭對上他微微一愣,很是好奇地問道:“你剛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
可少年沒有再說一遍的打算,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後,快步向前,很快便将她甩在後面。陸懷袖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反應過來後也沒閑心去想那些有的沒的,一路小跑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少年,一邊跑一邊喊:“慢點!等等我啊!”
初升的朝陽照在了兩人的身上,一紅一粉兩道身影逐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