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神婆露出幕離之下的真容,薛矜這才放下長箫,停止吹奏。箫聲一停,神婆身體上的疼痛竟然漸漸消失不見,她如同被抛上岸的魚兒一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新鮮空氣灌入她的肺中,讓她慢慢地意識回籠,感受自己還活着。
薛矜也不急着發問,手中長箫滴溜溜在掌中旋轉,等對方因為疼痛而失去血色的臉頰漸漸恢複過來,他才微微擡起下巴說道:“現在能把真相說出來了麼?”
神婆聞言心頭一緊,兩瓣櫻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她心中雖恨極少年,但終究是不敢跟他對着幹,隻得藏匿住心緒,近乎麻木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沒錯,其實霧林那片霧隻是一個騙局,我們诓騙了此地百姓整整十年。”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的一聲落雷,轟擊在了場間所有人心頭。原本十分安靜的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各種言論如同雨後春筍般此起彼伏,層出不窮。
馬縣令一聽,臉色頓時大變,如果不是現在正處于大庭廣衆之下,他當即就要拔出刀來,斬下那個女人的頭顱,讓她那張讨人厭的嘴永遠閉上。無可奈何之下,他隻得瘋狂給對方使眼色,讓她不該說的話不要亂說。
可惜神婆絲毫不為所動,完全無視了他幾次抛來的眼色,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這場霧是藥物所緻,這種藥能讓人看到各種可怕的幻象,所以你們才會在霧裡看到各種怪異景象。我數十年如一日地施放此藥,為的就是将你們困在這裡出不去。”說到這裡,卻是住了口,不再往下說了。
薛矜假裝好奇地問道:“那你要此地百姓每年上供一名少年,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神婆眉頭緊蹙,像是在糾結一個極難回答的問題。過了好半晌沒有動靜,就在衆人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雙手緊緊揪着衣擺,萬般不情願地答疑解惑道:“那是因為我在修煉回春術,隻需月圓之夜吸吮年少男子的血液,然後打坐修煉,便可消解衰老之氣,恢複青春美貌。正因此,我才命令你們每年上供一名少年,用他們的血讓我返老還童。事實上,我今年已經六十有二了。”
她這番話将持續了十年的陰謀戳破,引得衆人同仇敵忾,群情激憤。所有人都滿臉怒意,此時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火藥味。在場衆人一時間皆對她怒目而視,有人連珠炮似的發問道:“這樣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我們這些人又對不起你什麼了?”
神婆聽罷,垂首喃喃着,忽然仰天大笑,狀似癫狂。她的笑聲是那樣刺耳尖利,充斥着一股濃厚得幾乎凝成實質的怨氣,使得在場每一個人如墜雲裡霧裡,不知所以。等笑夠了之後,她冷冷地勾起嘴角,鄙夷地說道:“你們現在所受的苦難,都是你們應得的。”
無視想要将自己當場打死的衆人,她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有一點我沒騙你們,聖姑是真的,她真的回來複仇了,她就是我。當年的我大難不死,孩子卻沒了。天可憐見,我好不容易逃了出去,還被一個苗疆老婆婆收為仆從,費了許多年,才把她的本事都學會了。”
衆人将她說的這番話一字不落地聽在了耳中,眸光複雜之餘,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有些活得特别久的老人,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已然認出了她就是當年那位外地女子,萬千言語都化作了一聲長歎。
頓了頓,神婆複又繼續說道:“我修得一身異術後,一轉眼已經過去了三十年。我始終忘不了害了我一生的你們,一直懷恨在心想要報複,卻不知該如何做。機緣巧合之下我結識了馬縣令和張師爺,我們仨一拍即合,想出了這個法子,将你們困在這,他們可以肆意奴役你們,而我得以報仇雪恨。我們各取所需,彼此合作,共同設下了這個騙局。”
她說到這裡,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朝馬縣令看去。馬縣令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似乎神婆所說,句句戳到了他的肺管子。強自鎮定下來,他的目光如刀鋒,一寸一寸劃過神婆的臉,拔高了聲音說道:“你這婦人少胡說八道了!我們可沒和你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神婆擡眸看了眼他,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索性把事情的真相,一股腦抖出來:“縣令大人不僅和我同流合污了,而且這官位也來路不正。當年你和你身旁的那位張師爺半路截殺了真正的馬縣令,然後冒名頂替他的身份去做官。為了躲避朝廷,安心在這裡做土皇帝,你二人想方設法困住了裡面的百姓,我也隻不過是你們的幫兇罷了。”
她這番話,再度在人群中引起軒然大波,李大叔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大聲說道:“我全都記起來了!這兩人就是十年前合夥殺掉了林家五十口的江洋大盜,當年我使盡了各種手段也抓不到人,誰曾想是躲到這裡當官老爺了!”
他因為這件滅門慘案被罷去官職,多年努力付諸東流,無奈之下隻得搬到這裡,定居下來,卻對當年之事一直耿耿于懷,恨不得将那兩個江洋大盜千刀萬剮,連帶着對他們通緝令上的畫像都記憶猶新。這十年來他雖和這兩個賊人生活在一處,到底身份懸殊,難得見上幾面,這會兒聽神婆指證,細細端詳一番,竟認出對方就是自己的仇人。
事情的走向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衆人皆是目瞪口呆,誰也沒料到,這馬縣令和張師爺不但是冒名頂替的假官,而且還曾犯下累累罪行,雙手沾滿了鮮血。
陸懷袖也是被這一串真相砸得暈頭轉向,她看向身旁一臉義憤填膺的李大嬸,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麼,一把匕首唰的一下橫在了她的脖子前,刀身在陽光下顯得冷光冽冽,寒意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