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在剛才就已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定是這少年看到了懸崖之下,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自己,于是善心大發将她撿回家,不僅替她處理了傷口,還親自煎了藥又親手喂給她。
陸懷袖越想越感動,鼻子泛酸,幾欲落下淚來。一股激蕩的熱流沖亂了她的大腦,讓她做出了一個錯得離譜的判斷:“他可真是個溫柔、善良、脾氣很好的人啊。”
見她這般模樣,绯衣少年好看的狐狸眼中眸色一閃,随後倚在床邊,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用不着謝我,我不是因為想救你才救你的。”迎着對方不明所以的視線,他的語氣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而後淡聲開口:“因為我不想看到有人因墜崖死去。”
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荒謬的話,陸懷袖帶着滿臉的匪夷所思,不敢置信地問道:“那我要是換種死法,你就會目不斜視的從我屍體邊經過嗎?”
绯衣少年輕笑一聲,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對啊。”
他雖然在笑,笑意卻不達眼底,陸懷袖在那雙漆黑如墨的眼中見到了震驚得無以複加的自己。她這才發現對方眼裡有一種目空一切的淡漠,他明明救下了自己,卻并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在他眼中,她跟路人甲沒兩樣。
雖然并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陸懷袖還是對他心懷感激。俗話說的好,論迹不論心,論心無完人,無論對方出于什麼荒謬的原因救了自己,終歸是救了,被救的自己理應報答一二。
她定了定神,看向少年,鼓起勇氣說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小女子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她看的話本裡,少女被英雄救美了,都是這樣的說辭,下意識便用上了。
绯衣少年聞言隻懶懶散散地說道:“你先說說你的。”說完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陸懷袖愣了一下,随後從善如流地自我介紹道:“小女子姓陸,名懷袖,懷是懷念的懷,袖是衣袖的袖。”她想起自己現下的身份,是即将遠嫁北離的和親公主,莫名不想說出來,便信口胡謅了一個身世,“我本是某位達官貴人的私生女,母親臨死前告知我身世真相,讓我去尋找遠在千裡之外的生身父親,我便開始踏上尋父之旅。誰知路遇惡匪,不僅謀财還要害命,我隻得拼命逃跑,不慎跌落懸崖,之後就被恩公你撿到了。”
少年對她胡編亂造的一套說辭很是懷疑,但介于他對她整個人都不敢興趣,所以在她自陳身世後,他也隻是冷淡地點了點頭,并未過多詢問。
少女自報家門後就輪到他了,少年咬字特别清晰地說道:“我叫薛矜,驕矜的矜。”除此之外一個字都不肯多說。
陸懷袖一邊将這個名字在舌尖來回翻滾,一邊偷偷用眼角餘光打量這位名為薛矜的绯衣少年,心中默念道:“同樣也是矜貴的矜。”
莫名想到了自己那位因為墜馬而落得個終身殘疾的四姐夫,陸懷袖心裡十分不安,哭喪着臉問道:“我以後是不是會變成殘廢啊。”
對方隻是從馬匹上落下來便半身不遂了,她從一丈高的樹上摔落,豈不是下半輩子都得癱在床上了?思及此,她眉眼耷拉着,神色消沉又沮喪,全然不見往日的靈動模樣。
薛矜垂下眼簾,看向像一隻淋了雨的小貓似的可憐兮兮的陸懷袖,緩緩吐出了兩個字:“不會。”
他的話就好似給她吃下了定心丸,陸懷袖松了口氣,高懸的心瞬間平穩落地,既然他說不會,那自己就不會。她對他似乎有一種天然的信任感。
緊接着綿軟似絲綢的男聲再度響起:“我已将萬靈膏塗抹在你的關節斷裂之處,這種藥膏極其神奇,可以讓斷骨重生,你這些天好好呆在這養傷,過不了多久便能下地行走了。”
陸懷袖再感受自己的身子,知道對方已經給她身上的傷上過藥了,想到他給她上藥的時候必定把她全身都看了個遍,臉紅的好似能滴出血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那那……”
薛矜摸着下巴看向臉紅得跟新嫁娘似的少女,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她為何臉紅。他唇角微微勾起,放在别人身上是個笑模樣,在他的身上,卻顯得淡冷無情。
他那像玫瑰花瓣一樣的嘴唇開開合合:“你放心好啦,我不會對你起那種念頭的。”說完便端走了藥碗,起身向門外走去,從陸懷袖的視線看過去,隻能看到他绯紅的衣角。
看上去如火般熱烈的紅衣,穿在那個人的身上,都随着他清冷寂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