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餘位膳使各有分工,每人負責幾道菜,才能協力完成這頭等國宴的席面。
看着吓到面無血色的白靈,再念及她要轉給别人的膳使考核名額……
頃刻之間,蘇曉瓷心中已有了計較。
不破不立。
蘇曉瓷深吸一口氣,想起媽媽以前對自己的評價——說“這孩子為了達成心中所想,向來是有幾分狂氣和瘋勁兒的,誰也攔不住她”。
媽媽那一半欣慰、一半無奈的寵溺話語仿佛還回響在耳邊,蘇曉瓷唯有請求媽媽保佑她,因為她接下來所做之事,不成功,便成仁。
于是蘇曉瓷邁步出列,在白靈震驚的目光中,堂堂立于禦座階下。
長揖罷,她便開口。
“回陛下的話,這道炙豚肉,是奴婢做的。”
白靈萬萬沒想到,蘇曉瓷真的敢替她認下這個罪責。
她下意識想要将蘇曉瓷拽回來,然而面對這樣國宴的盛景和天子的威壓,僵直的手腳卻一動也動不了,嘴唇也是開而又合,到底沒發出半點聲響。
“炙豚肉?”
居然是藤原純子搶白,明顯想參與到這與她兄長有關的事件之中,左右結果。
她仍維持着跪伏于地的姿态,朝李馳揚起的面龐楚楚動人。
“臣妾讀過上國詩歌,‘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豚肉肥美又易得,在我和瀛國也是最常見的肉類。”
李馳神色稍緩,一因見着愛妃的純美姿态,二因喜她苦修漢學,還忍不住誇獎了幾句。
豚肉,便是此時對豬肉的叫法,且特指小豬肉。
“娘娘博學,所言甚是。”
蘇曉瓷怎會放過這個話頭?趕緊也順着皇帝的話拍了馬屁,又朗聲繼續。
“這道菜是春季國宴的定例菜式。因為四季所食之禽獻,各有不同。”
“《禮記》中記載‘春宜羔豚,膳膏芗’,想必娘娘亦是知曉。”(1)
天地良心,蘇曉瓷隻是随口客套地一說。
可好笑的是,這一次,李馳幫着藤原純子搶答了。
“愛妃精通漢學,在和瀛國甚至有‘漢學之神女’的美名,自是知曉此句。”
“來呀,愛妃,說說你對此作何解?”
藤原純子僵住。
藤原純子沉默。
藤原純子将袖籠中的手緊緊握起。
霎時間,她隻覺得如坐針氈,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因為!因為她根本沒學過這一句!
“春宜羔豚”,倒是很清楚。
可那後半句,她完全沒聽明白,隻能靠着讀音猜測。
膳膏芗……
膏芗……高香?
上高香?
對了!
藤原純子眼睛一亮,肯定是這樣!
這宮女是不是有口音?話都說不清!
哪裡像她,可是請漢話最流利的老師教授的,學的是最正宗的官話。
于是藤原純子矜持而自信地開口。
“此句是說天子之宴,春天宜用豬肉和羊肉,并要燒高香,敬拜天地。”
滿廳寂靜。
半晌,不知是誰終于忍不住輕笑出聲。
以此為号,越來越多的大隆官員笑了起來。
笑聲不大。
可這些低而雜的笑聲就像是一聲聲轟隆隆的悶雷,從四面八方傳來,最終通通炸在藤原純子心間。
再也維持不住恬淡可憐的姿态,她驟然直起身子,無措地掃過滿堂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