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阚平和李空山從前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兩人在耍嘴皮子功夫上,都不遜色。
孫阚平回避李空山那仇恨滿滿、幽怨盯着自己的眼神,不禁笑了下,在連翹面前打小報告,“你家這位啊,真小心眼,以後可不能慣着他。”
“要你管。”
李空山端着手,心高氣傲。
他讓許弋剛把自己的手機拿來,點進相冊,找到裡面的一張照片,舉到孫阚平面前。
那是當初孫阚平初去清流鎮時,為了不引起别人懷疑,打扮得像個乞丐,穿得破破爛爛走在大街上的照片。
李空山得意,笑了下,“看見沒,你把柄在我手上,你要是哪天讓我不滿意了,我就把這照片發出去,讓所有人看你笑話。”
孫阚平湊近些,仔細打量手機上的這張照片,他簡直不敢相信如此落魄的一個人居然是自己。
他站直,有氣無處撒,盯着李空山,“你敢偷拍我!”
“是啊,有本事你咬我。”
孫阚平:“???”
他要是真咬,不是成了小狗狗嗎?
站在兩人中間的連翹忍不住笑了。
時光能改變一個人身上的東西有很多,心性、脾氣、對夢想的執着、自以為是的狂妄……
但唯獨沒能改變掉李空山身上的這股勁兒。
以前他這麼無賴,現在還是。
孫阚平氣得牙癢癢,兩手握成拳頭,心裡有氣,怒火直沖,盯着眼前的李空山。
旁邊有人在叫連翹。
連翹往外邊看了眼。
再回頭時,李空山忽然躲到她身旁,挽住她的手臂,皺着眉,可憐勁滿滿當當,“堯堯……你看他!他剛剛還想打我!明明知道我腰上有傷,還想要打我,這個人真的好讨厭!”
腰上的傷……
李空山倒是提醒了連翹。
她忽然想起來,他腰間的傷口崩開,流了很多血,拖到現在都還沒有處理。
于是她着急詢問。
“李空山,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疼不疼?不行,不能再拖着,你現在趕緊和我一起下山,我帶你去醫院。”
那一瞬間,李空山的腦海裡劃過千萬條該如何回答連翹的想法,他盯着連翹,愣了愣,随後順勢把頭靠在連翹肩上,“痛!好痛好痛的!我快不行了,堯堯,好難受,你快帶我去醫院吧——”
連翹是真的擔心,二話不說就牽着他往山腳下走。
離開時,李空山捂着肚子,裝模作樣,還不忘遞給孫阚平一個眼神,滿是得意,其中還有炫耀的成分。
孫阚平笑了,忍不住給李空山豎起大拇指,在裝可憐這件事上,他是真佩服李空山。
他又氣又笑,心想連翹居然還一點兒沒看出來。
同事來向孫阚平彙報現場處理的工作,“這些被拐賣的兒童,已經全部送下山了,陸隊那邊已經派人聯系他們的家長,都在去警局的路上。”
“好。”
孫阚平雙手叉腰,“你繼續忙去吧。”
他擡頭望天,山林間霧氣缭繞,林高如天,人渺小得仿佛被困在林子裡,想要穿過像迷宮一樣的山林,可謂是一件難事。
可是就是有這樣一個人,帶着她的不屈和勇氣,穿過荊棘,哪怕身上傷痕累累,也依然堅持着,跑出了困住她的局,去擁抱外面更廣闊的世界。
那個世界裡,有她的舞台和她的光芒萬丈。
他也不禁想起當初在路上撿到的,李空山把自己全身家當拿去給她做學費的那個布朗熊娃娃,他明白,李空山能走進連翹的世界,是有原因的。
世上能有幾個人能愛别人比愛自己還無私呢。
孫阚平對着天空揚起一抹笑,他由衷地祝福他們。
現場清理結束後,孫阚平再次檢查一遍,跟在大部隊後面,準備往山腳下走。
剛準備離開,他看到了站在樹後面的人影。
他側了下頭,探去目光,“誰啊,出來。”
“是我是我,不要動手,那麼疑神疑鬼搞哈子咯。”
林帛圩繞過比人還寬的古樹走出來,目光依依不舍向山下眺望,注視着走在山腰處匝道、一路小心翼翼扶着李空山的連翹。
孫阚平看到林帛圩這幅樣子,直接愣住。
他被人揍得鼻青臉腫的,衣服被刮爛,掉了一塊垂在褲腰處,眼睛又青又腫,臉上還鼓了一個包。
很心酸,又有些令人發笑。
好像和李空山手機上他那張照片比起來,此刻的林帛圩還要更勝一籌。
“不是……”孫阚平繞過草藤,走到他面前,“你怎麼把你自己搞成這幅樣子了?”
林帛圩被打腫的那隻眼睛無法完整睜開,隻能半閉着,嘴角處還有傷口,隻能把聲音放輕,小心開口說話,兩隻手無措地放在身前。
“有壞家夥要抓我們翹翹的嘛,我得纏住那壞家夥,不能讓他傷害我們翹翹撒。”
“你?”
孫阚平很是詫異,看着林帛圩,從頭到尾打量他,有些難以置信,“你一個坐了幾十年辦公室,從沒跟人動過手的人?”
“瞧你這話說的,看不起我嗦?”
雖然已經落魄成這樣了,林帛圩還是要挽起袖子,證明自己,胸有成竹,“我收拾起人來,也是很得行的好不好?”
“行行行。”
孫阚平又問他,“那人呢?”
“被我打暈了撒,你們警察把他拖走,帶回去審問了。”
孫阚平明白後,點點頭,若有所思順着林帛圩往山腰處眺望的目光看去,最後又把視線落回他身上。
“诶——不過,我有件事很好奇啊,你說你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費勁力氣爬上來就為看一眼連翹是否還平安,剛才看到她了,怎麼又不上去打個招呼。”
林帛圩有些慚愧,搓搓手,“哎唷你個娃娃懂撒子喃,你看我這幅樣子好醜哦,要鬧笑話,遠遠地看看就得行了撒。”
“真的?”
孫阚平将信将疑,“可是我怎麼覺得,是因為你不敢上去打擾連翹現在的生活?”
林帛圩笑笑,不以為然,把聲音擡高,“嗨喲,瞧瞧你說的這是啥子鬼話,啷個可能喃,你想多了。”
孫阚平也一笑,繞開這個話題,“林叔叔。”
此刻,孫阚平眼神裡的意味有些令人難以捉摸。
“最開始帶連翹來榕城的時候,我曾試過幫她找家人,但很遺憾,我并沒有在本市的失蹤人口裡看到有正在找孩子名為連翹的家庭。不過……”
孫阚平笑笑,直勾勾盯着林帛圩的眼睛,“我倒是看到了有對已離異的夫婦在分别找一個叫林兆熙的孩子,我說的……沒錯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據我了解,你年輕時候創業,開了一家中藥材公司。”
孫阚平臉上挂着笑,直勾勾注視林帛圩。
林帛圩的笑容忽然僵住,似要從他的眼裡看出對自己的威脅。
孫阚平擺擺手,轉身離開。
—— “你放心,這是你們的事,我一個外人,不會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