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結束以後,連翹換上平日裡穿的衣服,奶藍色長袖衫加白色長褲,又重新回到校門對面那條街上的蛋糕店幹活。
她隻請了五個小時的假,所以在關店打烊之前,還得趕回去。
如果按小時請假,而不是按天數請,扣的錢就能更少些。
現在夜裡很少有客人,于是,作為收銀員的林帛圩此刻正坐在店門口的藤椅上悠閑哼歌。
聽見連翹回來的聲音,他睜開眼,一臉驚歎,“哎唷你還真的回來了啊,反正店裡就咱兩個人,你不回來我也不會給你打小報告的撒——”
他站起來,跟着連翹後面走進店裡。
連翹把東西放好,系上圍裙,“我要是不回來,萬一你把抽屜裡的錢都悄悄拿走了怎麼辦?我可得替老闆娘看好你。”
林帛圩皺眉反駁,“哎唷,叔叔我長得啷個端正善良,啷個可能幹這種事喃。”
連翹在和他開玩笑,随機笑了笑,沒再繼續打趣他。
逐一走過貨架清點剩餘面包。
林帛圩想起點事情,猶猶豫豫走到她旁邊,“明年你就大四了,我聽别人說,你們大四以後就沒課,得自己找事做,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你是學設計的,以後是不是要找個設計公司喃?”
“不對勁,”連翹放下手裡的活兒,若有所思盯他,“林帛圩,你怎麼突然開始關心起我的未來發展了?你不會是想認我當幹女兒,以後好讓我給你養老送終吧?這種占便宜的事兒是你能想出來的!”
“啷個可能喃,”林帛圩擺擺手,立即否決,“我就是好奇撒,你笑得我這個人愛湊熱鬧咯。”
“再說了——”林帛圩難為情地笑笑,“你曉得,我這個人愛去大街上掃垃圾的嘛,你要是當我幹女兒,那不是好丢人哦,算咯算咯。”
連翹頓了下,繼續用毛巾擦玻璃櫃,轉移話題,“對了,這個周末,比賽結果能出來,到時候會在報告廳舉行頒獎典禮,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林帛圩驚喜地湊到她旁邊,“去!咋個不去!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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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内暖黃色燈光照耀着屋子,屋内的明亮與屋外的漆黑對比鮮明。
李空山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他看看左邊坐着的一臉認真勁兒、怎麼都不肯走的許弋剛,又看看右邊坐得筆直、雙目炯炯有神的孟河。
不禁歎了口氣,身子往後仰,手交叉枕在腦後。
“我說——你們真沒必要一直在這兒守着,都快淩晨一點了,還睡不睡覺了?”
許弋剛這才挪動腦袋看他,目光依舊很堅定。
“哥,我們不能走!我們得陪着你,”他開始暢享如果把李空山一個人留在客廳将會是什麼樣子,不禁感傷,“我不忍心你一個人默默流淚難過。”
“就是,”孟河眼巴巴地盯着李空山,“我也不忍心!”
李空山閉上眼睛,無語到甚至想去撞牆。
他拽起身後的兩個靠枕,一個朝許弋剛扔去,一個甩到孟河面前。
“你們真是沒完沒了是吧,流淚?難過?”他看看許弋剛,又看看孟河,“把我當什麼人,三歲小朋友?脆弱小男孩?你們的腦子真得去看看,是不是進了水。”
孟河往旁邊挪了挪,坐得離斜側沙發更近些,說:“哥——可是那是連翹哎,咱也沒想到,會在榕城碰見她。當初她把你甩了的時候,我記得你傷心了好久,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呢!所以——我們現在才不放心你嘛。”
坐在孟河對面的許弋剛聽到“把你甩了”這幾個字時,眼睛瞪得差點跳出來。
他把李空山甩過來的靠枕順勢甩到孟河身上,“孟河你是不是嘴欠!嘴欠就去找膠布把嘴纏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孟河幽怨地盯回去,“罵我幹嘛,我這是實話實說。”
“行了,”李空山若無其事站起來,神情自在,聲音輕快,聽起來好像真沒什麼事,“你們倆自己好好看看幾點了?現在立刻給我滾回去睡覺,明天七點在顧老爺子後院集合,你倆要是給我睡過頭遲到了,我罰你倆當衆學鴕鳥走路信不信。”
許弋剛走到孟河旁邊,強行拉他站起,“是!我們現在就回房間,哥你也早點休息!千萬千萬不能再去想傷心的事,該忘掉的就得徹徹底底忘掉!”
孟河随聲附和,“就是!哥!你今天必須得做個好夢,這樣才對得起當初她甩你時的決絕!”
李空山笑笑,嫌棄地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走。
大廳的燈熄滅,陷入一片漆黑,李空山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夜色寂寥,腳步聲在桌子前戛然而止的時候,房間再度陷入靜默。
他打開桌前台燈。
暖橘色燈光下,他的側臉輪廓清晰而分明,睫毛的影子打在眼底,漆黑眼眸中再度出現年少時的執拗。
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打開抽屜,找出夾在一本無字書裡的照片。
這張照片破破爛爛的,被人撕碎後又重新拼湊,到處都是裂痕,算不上是一張完整的照片。
有的地方缺了一角,有的地方劃痕累累。
重新拼好這張照片,定花費了不少功夫。
他盯着平鋪在桌面上的照片,目光定格在照片裡盤腿坐着的男孩臉上。
看了一眼照片裡的另一個人後,又重新把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李空山的眼眸裡彌漫着懷念的影子。
“……小海,我又遇見她了……”
“但是……如果還能再遇見你……”
“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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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林帛圩要陪連翹一起去頒獎儀式。
他知道這是連翹很重要的一天,于是,一大早就起來,好好地收拾打扮自己。
廉價出租屋裡,他把平日裡穿的破破爛爛的衣服扔到一旁,把工作日穿的上班衣裳也扔到一旁,滿心歡喜地打開塑料袋裡裝着的向别人借來的夾克外套和褲子。
他站在鏡子前裝模作樣地打量欣賞,終于滿意地出門。
公交車的車站站台處,連翹欲言又止,把目光從林帛圩身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