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的,把錢拿出來。六十萬,一分不能少!”
“憑什麼我、我還?這錢是他欠你們的,跟我有……有啥關系,你們要找還錢的,就找孟年華去,找我幹什麼。”
李空山忍不住“啧”了一聲,回頭看向身後的宇瑞,“把借條拿來。”
“好嘞。”
宇瑞立即樂呵呵地從兜裡掏出借條給李空山奉上,“哥,在這兒。”
李空山接過借條,展示在田永貴眼前,“看清楚了,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還想賴賬不成?”
“不敢不敢。”
田永貴尴尬地笑了笑,擠眉弄眼打量周圍。
當他看清孟年華與黑武幫借條上格外顯眼的“黑字章印時,他頓時明白,自己這次難以僥幸逃脫。
黑武幫……不是他能惹的。
可是眼下他根本沒錢,東湊西湊,他也隻拿得出九百塊,他怎麼可能還得上當初欠下孟年華的六十萬。
聽聞外面動靜,連翹洗洗手從廚房裡走出來。
她系着一條灰色格子圍裙,頭發簡單紮起來披在背後,額頭兩側的碎發微微垂下,襯得她的清冷和沉靜更加動人。
院子裡全是陌生的黑衣小夥,田永貴被人踩在腳下,站在她面前的是她聽聞過——卻從當面正眼對視過的李空山。
那副場景連翹從未想過,也未曾見過——
原來,一直毆打她、辱罵她的田永貴在這個世界上并非無敵,無人可壓制。
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人可以把他踩在腳下,替她把她曾經受過的所有委屈、憤恨、厭惡踩在腳下踐踏。
這算不算是替她出了口惡氣呢?
即便她很清楚,出這口氣的人并不是為了她。
對于連翹來說,那一天的她并不能分清李空山的出現意味着什麼,隻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李空山于她而言,是正向她招手的另一個世界。
“喲,金屋藏嬌啊,屋裡還有人呢。”
李空山的話率先打破連翹走出來後院子的安靜。
他松開了腳,吊兒郎當站在原地,右手無處安放的鋼管兒搭在肩頭。
無所适從的他微微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盯田永貴的同時,目光有意無意打量着連翹。
女孩天生有着一張好看的臉,目光裡有着旁人無法模仿的沉靜和歲月靜好,隻是看上去怪瘦的。
李空山想,肯定是田永貴平時沒有讓她吃好。
在連翹目光與李空山相撞的那一刹那,李空山稍稍慌了神。
他避開目光,前一秒的心跳頻率令他在往後的歲月中始終無法忘懷,多年後回想仍覺悸動。
隻是那天,比女孩容顔和目光更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她褲腳上那攤能灼傷李空山目光的血迹。
站在後邊的宇瑞用手肘輕輕撞了撞身旁的人,目光直視前方,“哎,你說咱哥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何止是有點。”
身旁的人回答宇瑞,“這可太不對勁了。咱什麼時候見過哥這樣不知所措?”
“有道理。”突然意識到什麼,宇瑞驚歎地看向身旁:“你小子可以啊,居然會用四字詞語了。”
臉蛋肉乎乎的男孩羞澀地摸了下後腦勺,“都是咱哥叮囑的,空山哥說了,人窮但志不能窮,咱們雖然幹這一行,被街坊鄰居讨厭,但是咱一樣可以讀書識字,争取以後有更大的出息。”
宇瑞點點頭,思緒還停留在門口站着的瘦削女孩身上。
他想,等到田永貴的事兒解決以後,一定要好好問問李空山是不是看上了這家姑娘。
要真是的話,他就從中好生撮合。
這樣他就能逮着機會在李空山面前立功。
李空山重新把鋼管拿下來,變回破門而入時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着站在一旁的連翹。
語調如他這個人一般,從内而外透露出張揚和嚣張。
“你?幹什麼的,趕緊一邊去,别在這兒杵着礙事,真煩。”
他特地咬重最後兩個字,目光随即回到小心翼翼彎腰站起的田永貴身上,“還愣着幹什麼,錢呢!趕緊把錢拿出來啊!”
幾乎吼着說出的這句話把田永貴震懾得都往後退,他别過腦袋,連翹卻站在遠處一動不動。
目光還是那樣平和,沒有波瀾。
換做以前,連翹會把李空山和絕大多數低劣、庸俗、不堪的人歸為一類,但現在卻有些不同。
當她把李空山确定為自己為實現某個目标而必須采取的手段時,李空山越令人害怕,他便越能吸引連翹的注意。
見田永貴猶猶豫豫依然不為所動,李空山攤開右手舉起,喊着身後宇瑞的名字,“我刀子呢,宇瑞,給我拿過來!”
“好!”
聽到命令的宇瑞立即從背着的小黑包裡拿出一把鋒利小刀,遞到李空山手裡。
隻見李空山朝田永貴揚起一抹笑,左手指腹摩挲刀刃,緊盯着手中這把捅過不少活生生動物的刀。
“我李空山這個人你可能不了解,但是我手裡這把刀吧,倒是特别了解我,每次我心情不好,它就會出現在我手裡,配合我把那些讓我見了就煩的人,好好收拾一頓。”
他擡眸注視着田永貴。
“對了,上次教訓人的時候,這刀上面的血還沒幹呢,不信你看。”
刀子随即被李空山遞到田永貴眼前。
李空山假意使勁兒往前一揮,田永貴吓得連連往後退。
連翹隻字未言,站到一旁給他讓路。
“什麼破膽兒啊。”
李空山心情不佳,這田永貴太不禁吓了,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他擺出不耐煩的表情,右手握刀指着田永貴,步步逼近。
急性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給我麻利點姓田的,趕緊把錢拿出來!不然我讓這刀子現在就沾上你的血,你信不信!”
田永貴兩手握在一起,手心裡全是汗,輕輕沖着李空山笑。
“小兄弟,不是我不還錢,我是真沒錢啊,我沒錢還你們,你們又能怎樣?還不如這樣,你們再多寬限幾天,等我湊到了錢,我一定立刻、馬上還給黑武幫!”
“你覺得我信?”
李空山對田永貴的耐心越來越接近零,“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跑賭場,身上沒幾個臭錢?你當我傻子呢!”
李空山别過腦袋往身後看了一眼。
宇瑞等人領會到他的意思,立即上前,亮出手裡的家夥把田永貴包圍起來。
其中兩人上前分别擒住田永貴的胳膊,強迫他半跪在地上。
李空山走到田永貴身前,屈膝蹲下,刀子在他眼前晃了又晃。
耀眼的太陽照射到刀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田永貴别過頭,挪開目光。
“田永貴,你真以為我們吃素的,真不敢拿你怎樣啊?我告訴你——”
李空山用刀面擡起田永貴的下巴,“黑武幫這麼多年的名聲不是白打出來的,你今天要是不把錢拿出來,我就讓你的血灑滿清流河!”
從未如此近距離感受刀刃的薄涼,此刻的田永貴是真的害怕了。
他兩腿開始忍不住哆嗦,生害怕李空山一個手誤就把他下巴砍掉。
“錯了,錯了,我真的錯了,小兄弟,你别沖動,錢我會還的,一定還!”
李空山不耐煩盯着他:“什麼時候。”
田永貴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來轉去,走投無路的時候,人的腦海裡總會一一劃過當下所擁有的一切,于是,田永貴想到了家裡的“白眼狼”。
“連翹!你給我過來!”
田永貴笑着看向李空山,“小兄弟,要不這樣吧,我把我家裡的人抵押在你那裡,你給我時間,我現在、立刻、馬上就去籌錢!”
“抵押?”
李空山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被冷落在一旁許久的連翹身上,他拿開抵住田永貴下巴的刀子,上下晃動指着連翹所站的方向。
“她啊?”
隻見李空山連忙搖頭,擺出嫌棄的神情。
“不行,她太普通了,我看不上,瘦不拉幾的,該有肉的地方一點肉都沒有,送我我都不稀罕。”
“哪裡的話!”
田永貴賭連翹也許是個出路,湊到李空山耳邊低聲呢喃,聲音小到隻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小兄弟,你别看表面,等脫了衣服,你會發現其實有料得很!”
“姓田的!”
李空山突然反應很激動,左手一把拎起田永貴的衣領,憤怒躍然出現在他臉上。
沒人知道他在為什麼而生氣。
田永貴猜李空山肯定是覺得這樣說太直接有礙他的體面,于是連忙改口。
“錯了,小兄弟,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的意思是,隻要好好養一養,想要什麼樣就能有什麼樣。”
宇瑞被李空山右手距離田永貴胸膛僅有一件衣裳的距離吓到了,趕緊上前攔住李空山,試探性地把他右手放下,和聲和氣說。
“哥,别生氣,别生氣嘛,有話好好說,畢竟這姓田的不是要還錢了嗎,咱也沒必要還跟他動真格。”
李空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連翹,目光回到正前方,憤怒地把刀放下。
田永貴感覺自己這一招有希望,擡頭看着李空山,嘴角挂笑。
“怎麼樣哇,小兄弟?”
李空山惡狠狠地盯着田永貴,“做夢!”
他重新看向連翹,冷不丁笑了下。
“誰知道她有沒有偷過人。退一萬步說——”
李空山用手指着腳下踩的這塊地。
“她是你家的,舊衣服,舊褲子,穿得跟個爺們一樣,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在我李空山眼裡,啥都不是,走在路上我一眼都瞧不上,老子眼瞎了看上她?”
李空山又笑了笑,随意瞧了連翹一眼,慢條斯理對田永貴說:“我還不至于瞎了眼瞧上這種貨色。”
田永貴變得有些惆怅、不知所措,既然李空山對連翹不感興趣。
那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