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看着未來大舅哥的面子忍了這破石頭一會,燕钰笑得一臉僵道:“我已悉數了解了這破、這簇假山的雅處,崔大郎君還是歇歇,眼看時辰不早了,便不逛了,告辭。”
燕钰在崔宅也是繞了好幾圈的人,大緻判斷出了令儀去了哪裡,從那個竹林出去,大概是要出門,也不知他現在出去還能不能追得上。
燕钰心裡沒底,但總要試試,說不定還能說幾句話。
崔瑛自然也沒有一直攔着人的道理,想着阿妹應當乘車走遠了,笑吟吟将齊王這個居心叵測的麻煩精送走了。
看着燕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崔瑛猶不放心,忙去了找了郭暧,向他訴說了今日燕钰的異常。
還沒将想說的話說出來,郭暧便明白了意思,臉色沉沉道:“兄長自不用多說,我都知曉,即刻便去看護。”
放下手裡快要雕成型的象牙人像,二話不說就策馬出了家門。
躲進了犢車内,聽着外面車轱辘有規律的轉動聲,令儀才将忐忑的心放下來。
先前那一幕可吓死她了,就算是現在她心還忐忑着。
今日想起家裡的沉香沒了,沉香這味香一向是制安神香或者靜心一類的香最主要的原料,缺不得。
上回忘記買些沉香帶回去,如今又有了機會,令儀用完朝食便動身了。
五味閣是洛陽城最好的香鋪子,裡面的沉香質量最佳,令儀每每都要親自過去挑選。
五味閣在南市,路程較遠,令儀想着在路上和鋪子裡多磨蹭一會,回去應當就将人磨走了。
原本令儀先瞧見大兄,想過來打聲招呼,然目光一偏便瞧見了大兄身邊那人,身體比腦子還快,步子一扭就岔道走了。
她如今可是一點都不想面對這個人,能避開最好。
燕钰腳步匆忙地踏出崔宅,一路縱馬追去。
他想着自己也沒瞧那石頭太久,犢車行得慢吞吞的,人應該沒走多久,向過路人打聽了一下,便知崔家的犢車往南市去了,他心神振奮,二話不說策馬向南市趕去了。
犢車内,令儀有些氣悶,令儀剛想掀開簾子透透氣,忽聽見車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本沒放在心上,但接下來的聲音讓令儀倏地退了回去。
“崔娘子,崔娘子~”
那一聲中氣很盛,由遠及近,夾雜着歡喜。
令儀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了那人是誰,伸出去的手也老實地伸了回來,外頭的鹿鳴更是急了,在外面碎碎念着怎麼辦。
“噤聲,别慌。”
在車内聽着鹿鳴可憐又好笑的碎碎念,令儀輕聲安慰道。
既然昨日在伊水河畔對方沒有追究她,那便應當不是最壞的結果,還有商量的餘地。
待到馬蹄聲挨着犢車,令儀知道人到了跟前,不卑不亢地開口道:“不知齊王忽然至此,請恕小女不能給齊王見禮了。”
一句客套的話說完,令儀剛想繼續問他所欲為何,就被外面那厮嘴快地打斷了,還是一句她不大能接住的話。
“崔娘子竟能聽出是我!”
那話語聲詫異,但更多是不加掩飾的驚喜,像是得了什麼誇獎一般,兀自樂着。
令儀一時被噎住了,根本對不上燕钰莫名跳躍的思緒。
又是一陣馬蹄聲襲來,姗姗來遲的郭暧擋在了犢車前,面色不善地暗暗将燕钰的馬擠開了些。
“草民見過齊王,不知齊王何故追着我阿妹的車駕,我阿妹她性子柔弱,禁不住齊王威勢,還請大王寬宥。”
天知道郭暧剛到時瞧見燕钰一臉“貪婪”地看着阿鸾車駕的時候有多氣憤,但他仍記着自己的身份,不能一時失去理智去挑釁皇子,隻能冷着臉暗暗趕人。
聽到義兄的聲音,令儀便知有人應付燕钰了,放松了身子靠在車壁上,默默聽着二人對話。
對于燕钰來說,崔家這個義子可不眼生,準确來說是刺眼。
不同于崔瑛這個真大舅哥,崔家這個義子郭暧本就同他的心上人不是親兄妹,還一貫的不老實,他幾乎一見着他便不自覺地反感起來。
完全是潛意識裡生出的不喜,燕钰頓時沒了對着心上人的燦爛笑容,又恢複成了平素的做派,那種倨傲又張狂,完全不會将不相幹的人放在眼中的姿态。
“原來是你啊,我與崔娘子說話,有你什麼事,你退開些,别礙眼。”
這是令儀第一次近距離見識燕钰不客氣的模樣,心裡為義兄捏了把汗。
“大王不覺自己行事有些無禮了嗎?我阿妹隻是個膽小的女郎,禁不住大王在這糾纏,我身為與她自小一起長大的兄長,自然要看護一二,有什麼問題?”
見這個寒庶子三言兩語便将自己打成了糾纏女郎的輕浮浪蕩子,又不怕死地在他面前強調了一遍兩人親密的關系,燕钰一下便被擊中了痛點,眸子又冷又躁。
他也不是傻子,并非看不出人家正躲着他,甚至可以說避他如蛇蠍猛獸。
燕钰知道這是為什麼,昨夜他躺在床上,腦中如走馬觀花一般将破城那一夜起的種種都想了起來。
崔宅前對她阿父放的狠話,南華寺醉酒之後的冒犯,望月樓下眼睜睜看着她被三妹欺負,甚至還昏頭昏腦地說了些混賬話。
燕钰知道她應該不知曉望月樓裡他的話,但那些話光是自己每每想起,便覺沒臉見她,更别提其餘樁樁件件得罪人的事。
燕钰不知該如何才能将一切挽回,隻能靠着最粗淺的方式,比如追着她的犢車,好說歹說讓他搭些話。
但才剛開始便受到阻礙,燕钰的不虞直接挂在了面上,眼看着就要發作。
“義兄,我有些不舒服,還是莫要耽擱時間了。”
“大王贖罪,我義兄隻是擔心我,不是有意冒犯大王,小女這廂還有事情要辦,不知大王可否高擡貴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女郎輕柔和緩的聲音傳出,如一道柔潤的清泉,将兩人勃發的怒意都按了下去,緊繃的氣氛瞬間破裂。
“你不舒服?那我不說了,你快些去辦你的事。”
還沒輪到郭暧去關懷,燕钰搶在了他前面,聽得他太陽穴突突地跳。
當真是一點分寸感都沒!
但郭暧得承認,阿鸾這句話十分有用,頂他說一萬句。
想着也算是擺脫了,郭暧也不廢話,擠開燕钰,伴着犢車就要走。
但那厮像是想起了什麼,複而追了上來,對着那塊遮住了阿鸾身姿面容的車簾處急切問道:“敢問崔娘子,後日上巳節祓禊你還來嗎?”
犢車内沉默了半晌,燕钰終是等來了一個答案。
“這要看家中大人的意思。”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燕钰終是定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