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祖母你不要離開我們,你會長命百歲,你還沒看到遠山哥娶媳婦給你生個大胖曾孫,你再等等!”杜英娘焦急哭喚着說完話就又沉睡過去的祖母。
“英娘,祖母累了,讓她睡吧!”
杜英娘擡頭,陳遠山滿臉淚水,悲傷并不比自己少,她瞬間就不敢再哭了,曾經聽老人說過,親人離世,哭喊着不讓他走,他會一直徘徊在人間受苦。
杜英娘不願意讓祖母再受苦,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哭出聲。
陳祖母睡了兩日,杜英娘幾乎不敢入睡,一直陪在左右,在陳祖母耳邊說着話,希望這像是做夢一樣,夢醒了,陳祖母會笑呵呵的問她,英娘這麼早就起來!
什麼都沒有發生,在一個難得出了陽光的午後,陳祖母在睡夢中安靜離去。
杜英娘像往常一樣探了探陳祖母的鼻息,冷冰冰的一片,她急忙哭喊來陳遠山。
陳遠山貼在祖母胸前靜聽,一片安靜,之前微弱的跳動沒有半點起伏。
“英娘,祖母走了。”陳遠山喉嚨像塞了塊石頭,又疼又堵。
杜英娘已經哭了兩日,這一刻到來仍忍不住抱着還有餘溫的祖母痛哭。
陳遠山流着淚拿出祖母珍藏的那套衣服,哽咽道:“先給祖母換上吧。”
陳祖母以前就交代陳遠山不用花錢買棺材,給她裹張草席埋在兒子兒媳旁邊就好。
這是陳遠山唯一一次違拗她意思,他幾日前就進村找杜木匠定了一口薄棺。給陳祖母擦洗穿戴好她的壽衣,陳遠山這才去杜木匠家搬棺材。
陳祖母就像穿上新衣睡着,杜英娘哭得眼睛紅腫,不敢眨眼睛,生怕陳祖母待會就醒來,她沒看到。
等到陳遠山和杜木匠運着棺材回來,陳祖母還是動也沒動一下。
那隻枯瘦又溫暖的手再也不會撫摸她的發頂,叫她好孩子。
不會再同她講述有趣的故事,教她如何種菜做衣服鞋子。
杜英娘征征的看着門口那個熟悉又恐怖的木頭櫃子,幼年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再次襲來,疼愛她的人又離開了。
嗓子已經哭得失了聲,她抱着陳祖母,不讓她和娘親一樣躺進去那個木盒子裡,躺進去了就真的再也不會起來了。
“英娘,祖母想念爹娘了了,他們會在那邊好好伺候她的。”陳遠山一霎那身上的力氣全無,怎麼也拉不開杜英娘。
“孩子,老人家這是去享福了,讓她盡早入土為安,也不枉她疼你一場。”杜木匠見多這些生死離别,或許是自己年紀也大了,以前不會多話一句,現在忍不住勸道。
疼你一場,這句話驚醒杜英娘,她默默松開了手,生怕自己這樣哭鬧真的會讓陳祖母不得往生,吓得淚也不敢流,看着陳遠山一把抱起陳祖母放進木盒。
陳祖母不是杜家村人,沒有那麼多規矩,等了隔日便請了村裡的幾個做這些活的人,一起把棺木擡上山頭,埋到了陳遠山祖父身旁。
另一邊是陳遠山的父母,當年他們兩個屍身損壞,葬到了一起。
杜英娘木木呆呆的跟在陳遠山身後,落棺後燒紙錢,陳遠山做什麼她便跟在身後做什麼。
就像回到了娘親去世那一日,大人讓她跪便跪,起身就起身,等到要回去了,她見娘親不跟着一起回,撕心裂肺的哭鬧。
現在的她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無論怎樣哭鬧,她們都不會再回來。
陳遠山跟着一起祭拜了祖父,父母,他們都可以安息了,他已經長大,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身上也有了責任。
杜英娘心裡空蕩蕩,天地間白皚皚,一眼望去山上隻有白雪裡露出的荒草褐石,還有陳遠山孤零零的跪在幾座墳茔前面。
這裡都是他至親的人,他孤寂的連放聲痛哭都在克制,杜英娘心裡更加悲傷,她無聲的跪在他的身旁,握住了那隻擡了半日棺發紅的手。
陳遠山回望她一眼,布滿紅色血絲的眼眨了幾下。
以後就剩他們相依為命了,他不會讓祖母擔憂的。
山路泥濘而又漫長,陳遠山慢慢拉着杜英娘,倆人扶持的一起走,便不會那麼容易摔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