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按了下去。
熱水淹沒了孩子的口鼻,但孩子再也沒能呼喊出來。
“煮!”
“煮!”
“煮!”
起先隻是一聲。
後來是兩聲、三聲、無數聲。
裴佑耳邊一陣嗡鳴,她數不清這幫人到底喊了多少聲。
她隻看見那個拿棍子的人騰出手,将一旁的鍋蓋蓋上。
她徹底看不見那孩子的臉了。
她想喊,她想阻止,卻發不出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鍋邊升騰起了氤氲的霧氣,帶着一股肉食的香味。
鍋蓋被揭開了。
她仍舊看不見那孩子的臉。
她隻看見那幫人的眼睛放着光,像一道道射出去的箭,射向鍋中的肉。
那對他們來說,隻是可以飽腹的肉。
那孩子被撕扯開,腳,腿,手,頭,一塊一塊……
她終于看清了那孩子的臉。
臉是白的。
“吃!”
“吃!”
“吃!”
又是一聲聲雀躍的呼喊,他們圍着鍋邊跳舞,鍋邊的水汽模糊了他們的臉,那孩子的臉卻在裴佑心中越發清晰,城北賣胡餅那家的孩子,小夫妻倆結婚幾年,才得了這麼個女娃,平日裡寶貝得緊,連風吹着都要緊張一陣。
他家的胡餅很好吃,白色的芝麻一粒一粒,粘在金黃的胡餅坯子上,一口下去酥酥軟軟。
老闆娘也很好,她之前還同小娘子說笑過。
“小昭昭這般愛吃自己家的胡餅,以後就讓小昭昭當老闆,将這胡餅鋪子開遍大承!”
小娘子歡喜地摟着自己家的小娃娃,戳了戳胖乎乎白淨淨的小臉兒,逗孩子道:“小裴姨姨說昭昭将來要當胡餅鋪子老闆,把咱家的鋪子開遍全大承,好不好啊?”
小娃娃不懂,咬了咬手中畫成大龍的麥芽糖,發現咬不下來,隻拿牙磨了磨,一臉懵樣兒含糊問道:
“昭昭當老闆就能一直吃胡餅嗎?”
小娘子和她都被逗樂了,裴佑笑了笑,答道:“當然啦,那昭昭可不光有胡餅吃,還有數不盡的錢花呐。”
糖沾在手上了一點,昭昭低頭看了看,複而擡頭,揚起大大的笑臉,滋出了一排小牙。
“那昭昭要當老闆!吃胡餅!”
那幫畜生還在高呼,分食着鍋裡的肉。
後來怎麼樣她不記得了,那間屋子好像塌了。
屋外的雪也紅了,甚至紅雪染紅了半邊長安的天,從城北到城南。
……
她眼中看過了太多事,門外的槐樹白了一輪又一輪,又是一個冬天。
裴佑站在一片白的院子裡,隻是堅定地說:
“沒事的,我不在乎。”
有什麼在乎的呢?長大至今,她失去過太多了,就算這件事觸及到什麼不該碰的,大不了就窮命一條,還給這天地。
、“沒事的。”
裴佑聽見自己又重複了一遍,
不知道對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