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到今生,他可以拿到狀元越過壓滿城才子,卻從來不善于此。
直接問“你為何不高興”嗎?
白梅客顯然沒有要解決此事的打算,多半會回一句“你想多了”。
那要說些甜言蜜語,可問題沒有解決,這樣與回避有何區别?
看着對面明顯回避的人,秦鶴鄰活到如今,第一次産生了近乎郁悶的情緒。
但車夫與馬依舊不明白車中人所想,馬鞭甩得興緻勃勃,很快便停在了端王府門前。
有仆從來迎,秦鶴鄰将禮交到來人手中,而後自有人為兩人分别帶路。
白梅客被引到上次來時的那間屋子,出乎意料的是,并沒有多少客人。
準确說來,端王妃隻請了她一個。
見到她,端王妃和藹地笑了笑,沖她招了招手:“快坐。”
白梅客心下泛起嘀咕,面上卻挂着挑不出錯的笑,沖着端王妃恭順地行了行禮。
“不必多禮,”端王妃招呼她,“來,坐我身邊來。”
侍從将準備好的禮送到端王妃手中,王妃有些意外地笑了笑:“怎麼如此客氣?”
白梅客垂下眼:“娘娘壽辰,隻備下了一份薄禮,還望您不要嫌棄。”
“怎麼會?”端王妃笑,卻沒有将禮盒打開,隻叫底下人收起,轉而又看向白梅客,“既然到了,那便先吃飯吧。”
話落,侍女應聲傳膳,白梅客看着端王妃的神情,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隻能跟着笑。
端王妃請人的宴席,自然是極盡豐盛,菜肴一盤盤端上來,端王妃卻始終沒有說什麼,好像叫她來隻是為了吃一頓飯。
白梅客低着頭,一點一點往自己嘴裡扒飯。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起,端王妃待她的态度就很奇怪,有些親近,又有些疏遠,總的來說,好像格外對她感興趣。
一直到吃飽,飯菜被撤下,端王妃始終沒有跟白梅客說些什麼有意義的事,但一頓飯,端王妃自己卻也沒吃多少,大多時間,一直在盯着白梅客瞧。
白梅客便不想再忍了。
這段時日牽挂着秦鶴鄰,總讓她忘記了,自己原本是個什麼性子的人。
白梅客看着端王妃,緩緩開口:“您先前,是認得我嗎?”
那時端王妃正說着從江南進來的綢緞,突然被打斷,卻也沒有生氣,隻歪了歪頭,笑吟吟地反問:“你怎麼會這樣想?”
白梅客隻搖搖頭,道:“我也不知哪裡來的這個念頭,隻是瞧着王妃,很是親近,便覺得從前或許有幸見過。”
端王妃聽得噗嗤一笑,捂住嘴歪着腦袋瞧着白梅客:“那可算你說對了,我真的見過你。”
白梅客不意外,可端王妃接下來的話,卻叫她登時愣在原地。
端王妃道:“不僅見過,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
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這種話通常隻出現在許久不見的親戚長輩,與你說話時找不到合适的話題,便會以此來作為開場。
但白梅客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從端王妃嘴裡聽出來這句話。
她第一反應是去質疑對方的年紀。
自己今年十七,馬上十八,端王妃瞧着二十出頭的年紀,當年是怎麼抱的?沒摔着她嗎?
端王妃像是很滿意她的反應,捂着嘴的手還沒拿下來,又哧哧地笑了:“我沒騙你呀,你叫白梅客,對不對?”
周邊的侍女不知什麼時候,都很識眼色地下去了,房中隻餘她們兩人。
端王妃身子向前傾了傾,像是要認認真真端詳白梅客的臉:“你說不是也不行,我記得你的樣子的,你跟小時候一模一樣,見過你的人都能認出來。”
白梅客被她這話驚了一跳,下意識往後坐了坐,偏過頭欲蓋彌彰。
端王妃便又笑開。
好不容易等她笑完,白梅客心裡卻已經信了她的話,隻是心中疑惑并未少下半分,反而愈發濃重。
端王妃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麼認識你的?”
白梅客沉默,算是默認。
“因為我認識你娘啊。”端王妃回憶道,“我是雲州人,賀姐姐也是雲州人,兩家比鄰而居,我還在賀先生的書塾念過幾日書,當時賀姐姐已經出嫁,但我仍有幸見過賀姐姐幾面。”
“當時你出生,我還去吃了你的滿月酒。”說着她又盯起了白梅客,“說來,你的眉眼還真像賀姐姐呢,當初在春會上我隻遠遠瞧了一眼不太确定,後來見了你的面,就知道一定是你了。”
白梅客訝然,全然沒想到竟有這番淵源,也意外端王妃隻憑眉眼就能認出她來。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端王妃給她呈上來的那個糕點,據璇兒說是她小時候愛吃的。
看來端王妃于她家的淵源,比她想象中要深得多。
端王妃漸漸收起笑,認真道:“我雖不知你現在如何成了徐家的小姐,但我是絕對不可能認錯人的。當年白家遭難,我沒能做些什麼,隻能打點着獄卒給你們送些好吃的。”
她這樣說,白梅客便想起,當年在獄中的那幾天,飲食上的确是沒有苛待,卻不想竟是這位王妃的照顧?
“梅兒,你告訴我。”端王妃已經開始喚她的昵稱,“我知道當初是秦培懷上奏彈劾白家,而今你嫁給秦鶴鄰,是不是為了給賀姐姐報仇?”
白梅客想搖頭,但那一瞬間她又突然有些好奇,若得知她真的這樣打算,端王妃會怎麼做?
見狀,端王妃沉默了一會,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複雜,她歎了口氣,道:“我知哪怕這樣說你也不一定能聽進去,但我勸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當年的事牽扯頗多,你以為的真兇不一定就是真的,如今賀姐姐隻餘下你一個孩子,最重要的便是保全你自身,不要做什麼逞英雄的事。”
端王妃語重心長,白梅客一聽便明白對方一定知道些當年的事,隻是看樣子暫時沒有告知她的打算,白梅客便也不打算問。
剛認識的關系,經不起那麼強求。
但不代表她不能做出别的請求。
白梅客垂下的眼緩緩擡起,既然端王妃喜歡她這副與母親相似的眉眼,那就讓她多看看。
“若日後我有旁的請求,可以來找您嗎?”
端王妃點頭:“自然可以,你說便是。”
“若是見不得人的請求呢?”白梅客不依不撓。
端王妃卻沒有半分猶豫:“可以,我能辦到的,自然會幫你。”
見白梅客還是不願說,端王妃便明白了過來,卻也更欣賞她的謹慎,便從旁邊的博古架上取下一盒子,打開将裡頭的玉環交給白梅客。
“這是我的私物,你拿着,若不信我,日後随時可以取出将我牽扯下去。”
那玉環一看就價值不菲,滿京城恐怕都沒幾個,這下白梅客倒是有些怔愣,接過玉環反問道:“但您就這麼信我?”
“你是賀姐姐的女兒,我自然信你。”端王妃理直氣壯道,“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所謂請求是什麼了?”
白梅客緩緩将玉環收起,輕聲道:“是。”
“方才您說錯了,我娘留下的孩子,并非隻有我一個。”
端王妃愣住了,口中喃喃:“不可能,你兄長是……難道是璇兒?”她驟然擡起眼,“璇兒還活着?”
白梅客點頭:“是,璇兒還活着,她如今就在京城。”
不料端王妃聞言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糊塗啊!京城有什麼好的,怎麼能留在這?”頓了頓,她試探道,“璇兒沒嫁人吧?”
白梅客原本心情還有些沉重,聽到這問話卻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她搖搖頭:“沒有,璇兒還小呢。”
端王妃長舒口氣:“沒有就好,孩子還小呢,成婚可不是什麼好事,多留幾年再說。”
白梅客已成婚,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端王妃終于想起正事,“你讓我幫忙,是想做什麼?”
在這之前,白梅客還有些猶豫,但這之後,卻是一點都沒有了,她看向端王妃,這個才見過第二面的女人:“我想請您,幫忙送璇兒出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