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夜風吹過,那邊院子裡朱思打了個噴嚏,安甯才察覺到原來他還在:“你既然在,為何不出聲?”
他悶聲道:“我看你喂魚,不想驚擾了你。”
安甯把手裡最後一把魚食灑進魚池裡,側身在魚池邊坐下,輕聲問:“四叔,你還記得自己娘的模樣嗎?”
朱思沉默了片刻:“我娘走得早。我不滿周歲她就離開了人世,對她實在沒有什麼印象。”
安甯問道:“那你是王妃撫養長大?她對你好麼?”
朱思道:“母親待我極好。”
安甯心裡不信,覺着朱思沒有說實話。若是路王妃果真待他很好,他又如何會随身帶着亡母的香囊又不願别人知道?何況未滿周歲就失去了母親,音容笑貌隻怕都沒有任何印象,偏要将香囊做份寄托。
她沒有拆穿他,她從小父母偏愛,隻覺得失去父母是人世間最大的悲痛,心裡越發覺着他可憐。
她轉了話題:“還沒謝謝你今日請我看皮影戲。”
他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你若是喜歡,我再去尋些有趣的曲目來看。”
安甯伸手輕輕撩了撩池水,指尖冰涼。池裡的魚兒們以為是吃的,紛紛上來輕啄她的手指,引得她咯咯發笑。
她坐在那裡,池水映着燈光,波光粼粼映照在她身上,她神情放松,慵懶而天真,她側身坐着,長裙從池邊下垂,夜風吹過裙擺輕拂,讓她看着飄然若仙。
他道:“我白日裡話說得重了些,你不要生氣。”
她看着錦鯉微微一笑:“我生氣不是因為你話說得重,是因為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聽着刺耳又無從反駁,隻能生氣來掩飾。”她看向他的方向,柔聲道,“是我無理,四叔不要怪罪才是。”
他窒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大大方方承認是自己無理取鬧:“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該被寵愛的時候,便是驕蠻些也不打緊。”
安甯跳下地,拍拍手:“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去安寝。四叔,你也早些回去安歇着吧。”她說完便取了燈籠,轉身回了房間。
那邊院子裡的光影逐漸遠去,花窗邊朦胧的亮光消失。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聽夜風将竹林吹得沙沙作響。
次日一早,安甯去了保國公府給外祖母請安。
曹婉知道她要來,起了個大早,吩咐廚房做了軟糯的奶羹,等她見禮完畢,便吩咐嬷嬷讓小廚房快些送上來。
曹婉囑咐安甯:“雖說隻是初秋,早晚寒氣重。你這一路過來,吃點熱奶羹去去身上的寒氣。”
安甯應了一聲,接過奶羹小口慢用。她吃了小半碗,将碗遞給一旁的沉香:“祖母,我早上用了不少棗糕,這會兒實在是吃不下了。”
“好,好。”曹婉歡喜地看着安甯,朝她招招手,“到我面前來,讓我好好看看。”
安甯走到曹婉面前,她拉着她的手細細打量。安甯漸漸長開,眉目間既有顧林書的影子,也有李月桦的模樣。曹婉看向身旁的于嬷嬷:“像桦兒小時候。”
“确實像。”于嬷嬷笑道,“尤其笑的時候,像極了姑娘。”
曹婉慈愛地輕輕拍着安甯的手背:“你在這邊可習慣?吃的東西合不合胃口?家裡人照顧得可妥帖?”
安甯愛嬌地挽住曹婉的胳膊在她身邊坐下:“祖母放心,那邊府裡一切都好,大伯母是個細心的,将我照顧得極為妥帖。吃的也好,特意交代過廚房,做的都是我愛吃的東西。”
“那就好那就好。”曹婉不眨眼地看着安甯,既是在看她,也是透過她在看自己的女兒,“原說早些接你回來住,嚴嬷嬷好容易出了宮,同我告了兩個月的假,要回趟老家去省親。她半輩子都沒見過親人,我便放了她回去,還沒來得及寫信告知你母親這事兒,她就已經把你送了過來。”
安甯心裡咯噔一聲,那豈不是要在京城多留兩個月?京城萬般都好,就是實在太約束了些,不似在開陽時那般自由自在。她心裡還是想早日回開陽的。隻是她心裡雖然如此想,嘴上卻甜:“祖母,這麼些年爹娘同我、弟弟們都不在京城,我既然回來,多留些日子正好在你們面前多盡盡孝。”
“這小丫頭。”曹婉眉開眼笑,“小嘴和抹了蜜一樣的。”她笑看着安甯,“這兩月你就先在你祖父那邊安心住着,嚴嬷嬷一回來我就使人過去接你。”
安甯把臉貼在曹婉胳膊上:“那我想祖母了,我也要過來。”
曹婉開心地大笑,拍着她的手背看向身旁的于嬷嬷:“等她學規矩的時候還能這般乖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