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爺是個爽快人,來,幹!”
堯裡瓦斯看見氣氛有所緩和,略一揮手,示意武士們退下。
一場有可能引發戰火的争端就這麼被寒星三言兩語化為烏有,饒是肅安王,也不由得對寒星産生了些許敬佩之意。
寒星向肅安王亮了亮手中空空如也的碗底,笑道,“君子之交,自應坦誠相見,肅安王此次來我西域,想必是有要務在身,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肅安王聞言笑了笑,“可汗說得不錯,本王此行,确有要事相商。”
寒星坐回自己的座位,擡手道,“請講。”
“皇上睦鄰友邦,願同西域厚往薄來,修萬世之永安。”
“怎麼修?”
“其一,開互市,大魏與西域的接壤處因為疏于管制,常有流寇作亂,不利于兩國百姓的安居樂業,皇上的意思是在此處設立互市,兩國各派一支軍隊駐守,你們需要我們的茶、鹽、絲綢、麻布,我們也需要你們的馬匹、瓜果、皮毛、香料,兩國百姓可以通過互市互通有無,以物易物,如此一來,一能安邊境,二能防匪患,三能修和睦,可謂是一舉三得。”
寒星在心底默默盤算了一番,覺得開設互市通商,的确對西域有益無害,于是欣然允諾,“好啊,堯裡瓦斯将軍熟悉西域各境的情況,互市之事,王爺等下可同堯裡瓦斯将軍詳談。”
肅安王對堯裡瓦斯笑笑,“有勞。”
堯裡瓦斯點點頭,算是回應。
“王爺千裡迢迢來我西域,不會隻為了開互市這一件事吧,還有什麼?”
“可汗莫急,橫豎都是互利互惠的好事情。”
寒星聞言,勾了勾唇角,“本汗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事兒。”
“信不信都無妨,可汗聽我說完,心中自然便有數了。”
“洗耳恭聽。”
“其二,兩國交好,莫若聯姻,平樂公主遠嫁西域多年,她使大魏與西域在長達十年的光景裡不動幹戈,可謂是功不可沒。”
“的确,平樂阏氏雖然身為女子,心志卻是異常堅韌,不輸于一般男子,本汗很是敬佩。”
肅安王歎了口氣,繼續說,“隻是,大漠的氣候嚴寒幹燥,又多風沙,平樂公主畢竟是大魏女子,她遠離故土親人多年,如今更是連遭變故,她在寫給皇上的家書中透露出了思歸之意,所以本王希望此行可以迎回平樂公主,”他說着,對寒星一拱手,“還望可汗首肯。”
寒星微微皺眉,沉吟道,“不是本汗不願意成人之美,隻是王爺方才也說了,兩國交好,莫若聯姻,平樂阏氏是大魏同西域這麼多年相安無事的關鍵所在,若是平樂阏氏一朝還朝,本汗又如何得見大魏的修好之意呢?”
“這倒無妨,平樂公主如今已經誕下一子,此子正是大魏與西域敦睦平章的結晶,可汗若是信不過大魏的誠意,大可将此子留在自己身邊。更何況平樂公主的丈夫蘇裡唐已然身死,她現如今不過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罷了,對可汗而言又有何用呢?”
堯裡瓦斯緩緩開口,“王爺此言謬矣,平樂阏氏雖然從前是你們大魏的公主,但自從她嫁到了西域,便是我們西域的女人了,按照我們西域的風俗,在上一任汗王死後,新繼位的汗王便要迎娶他的遺孀,所以肅安王,你不能帶走平樂阏氏。”
陸奔氣憤地說,“簡直聞所未聞,你們這是什麼野蠻粗鄙的陋俗,實在是罔顧天理倫常!”
艾山正色道,“聞所未聞,隻能說是你孤陋寡聞,陸将軍對我們西域的風俗不甚了解,并不代表此事子虛烏有,我們西域的規矩曆來就是如此,世世代代都傳承下來了,百餘年前也有中原女子嫁到西域,那女子也是按照規矩嫁給了下一任汗王,也就是她的親生兒子,這規矩這麼多年都守下來了,怎麼偏偏就平樂阏氏守不得。”
陸奔拍案而起,“西域是西域,大魏是大魏,難道野獸吃生肉,飲鮮血,我們人也要跟那些畜生學嗎!”
“呸!”沙吾提指着陸奔的鼻子怒道,“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在這兒罵誰是畜生呢!”
黃力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寒星看他一眼,“這位将軍有話要說?”
黃力連忙擺手,一臉真誠道,“沒有沒有,就是剛剛嗓子有點不舒服,沒忍住咳了兩聲,不好意思啊,你們繼續,繼續。”
肅安王沉穩地說道,“習俗并無好壞之分,這會子争辯這個也是無用,隻是平樂自小在大魏長大,如今硬要叫她去守西域的舊俗,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吧,本王聽說尤裡吐孜汗幼時流落他鄉,也曾經在大魏生活過一段時間,想來可汗應該能夠理解本王說的話。”
寒星大方承認,“的确,本汗在大魏呆過一陣子,知道西域同大魏的風俗有些許不同,平樂阏氏夾在中間,也是為難,不過——”寒星話鋒一轉,笑了笑,“肅安王,其實對本汗來說,平樂阏氏是留在西域還是回到大魏,都無甚緊要,可對于你們來說,她的去留卻關乎着你們骨肉能否團圓,而她改嫁與否,更牽涉着你們大魏皇室的清白,本汗可以放平樂阏氏離開,但前提是,你們得拿出足夠的誠意,作為交換。”
肅安王似乎早有預料,坦然道,“皇上原意出兵北疆,助西域一統漠北。”
艾山睜大了眼睛,“肅安王此言當真?”
“自然當真,若是西域願意放人,霍将軍駐守在玉門關的人馬即刻便可随西域大軍一起征戰北疆,大魏同北疆相距甚遠,中間還隔了一個西域,出兵北疆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可以圖謀,這也足見大魏想要同西域修好的誠意。”
寒星看向霍翰羽,“霍将軍,你真的願意出兵北疆?”
霍翰羽扁了扁嘴,有些不情願地說,“若能迎回平樂公主,本将軍自然會信守承諾,助你們一臂之力。”
堯裡瓦斯定定看了肅安王一陣,“我想知道,這是王爺的意思,還是大魏皇帝的意思?”
“自然是皇上的意思。”肅安王頓了頓,補充說,“也是本王的意思。”
寒星垂眸靜靜思量了片刻,大魏皇帝願意用北疆來換平樂,足見平樂的分量之重。平樂出身大魏皇室,後來嫁給了蘇裡唐,如今又生下了兼有大魏同西域兩國血脈的孩子,她一人身上便彙聚了多方勢力,就這麼輕易地放她離開,實在有些不劃算。
至于北疆嘛,寒星不是不能打,更不是打不赢,他不過是怕自己前腳出兵北疆,後腳大魏的人馬就撲了過來,所以一時半刻還沒有找到合适的時機,若是霍翰羽願意帶着玉門關的駐軍協同作戰,自己自然就可以免了後顧之憂。
如此想來,放與不放,對西域而言都有好處,其中利弊尚需仔細衡量。
寒星看向堯裡瓦斯,“堯裡瓦斯将軍的意思呢?”
堯裡瓦斯從前是老汗王依拉洪麾下的一員猛将,如今,他更是西域威望最高的大将軍,對于寒星來說,堯裡瓦斯的意見至關重要。
堯裡瓦斯兩鬓花白,臉上也布滿了歲月風霜吹打出來的一道道溝壑,但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一雙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打量着對面的肅安王,此刻聽見寒星問他,堯裡瓦斯斂眉想了想,緩緩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壞了西域的規矩。”
寒星微一颔首,又看向肅安王,“王爺你看——”
肅安王淺淺笑了一下,他心中明白,這是堯裡瓦斯在同他談條件呢,如果堯裡瓦斯真的固執堅守這所謂的規矩,平樂公主早就已經嫁給寒星了,又怎麼可能會等到今日。堯裡瓦斯這樣說,不過是想用平樂朝大魏多換些東西罷了。
肅安王思及此處,心情竟有幾分愉悅,他暗道,果然每一步都如皇上所料,看來,這件事應該并不難辦。
寒星瞧見肅安王眸中幽深莫測的笑意,心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些什麼,就聽肅安王正色道,“我們願意用一樁秘密來換。”
寒星脫口而出,“什麼秘密?”
肅安王似笑非笑,“一樁二十年前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