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禮這就算結束了,三乘大師陪着魏晗烨走下靈壇,“施主可要即刻回宮?”
“朕想去瞧瞧皇祖母。”
三乘大師點頭道,“好,那我去安排些齋飯,等下一道給施主送過去。”
“那就有勞大師了。”
“施主有禮。”
說罷,三乘大師合掌而去。
太皇太後不喜熱鬧,故而沒有參加方才的祭禮,魏晗烨到時,她正歪在榻上,和方承鶴說話解悶,見他來了,方承鶴臉上的笑容稍稍凝固了一下。
魏晗烨行禮道,“孫兒見過皇祖母。”
魏晗烨雖然政務繁忙,不能親來看視,但他經常命人送來各樣補品膳食,還有各地進獻的稀罕物件兒,因此太皇太後對這個久未謀面的孫子還是有些好感的。
太皇太後和顔悅色道,“陛下來了,安然,去取哀家去歲存的那罐茶來。”
安然應聲而去,方承鶴趕着起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方承鶴在朝中不過挂了一個虛職的名頭,像祭祀祈福這等大事,自然是不需要他到場的。
魏晗烨對方雪岩沒什麼好感,連帶着對方家的人也是淡淡的,不過他知道皇祖母很疼愛方承鶴這個侄子,于是便沖方承鶴點了下頭,“仰山也在啊。”
魏晗烨貴為九五至尊,對方承鶴直呼其名即可,但他卻喚其“仰山”,以示親厚之意。
方承鶴如何不明白,他面上立刻表現出受寵若驚的神色,“是,臣來陪陪姑母。”
太皇太後自然是樂見他們二人和睦相處的,于是笑道,“都别站着了,來,一塊兒吃茶。”
魏晗烨掀袍,挨着她坐下。
因着魏晗烨在場,方承鶴并不敢坐,隻是垂着手,站在一旁。
魏晗烨瞥了他一眼,“皇祖母讓坐,你也便坐吧,都不是外人,不必十分拘禮。”
“是。”
方承鶴這才挨着太皇太後,在榻的另一邊坐了。
魏晗烨端起素白茶碗,淺淺抿了一小口,贊歎道,“西山果然是鐘靈毓秀的所在,便連這兒的茶浸潤得久了,也都染上了超凡脫俗的氣味。”
太皇太後笑了笑,“你要是喜歡,哀家把這罐茶盡數送你便是。”
“那敢情好,那孫兒就多謝皇祖母了。”
幾人正說着話,忽然聽見殿外傳來一聲清脆嘹亮的童音,“皇祖母~~”
魏晗烨訝異地擡頭張望,見是一個不過一兩歲的小孩兒手腳并用,蹒跚着爬進殿門。
方承鶴連忙跑過去,把那小孩兒抱了起來。
魏晗烨疑惑道,“這個孩子是——”
“回陛下的話,這是微臣的孩子。”
“哦?朕怎麼不知道,這是幾時的事?”
“嗯……”方承鶴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是外室子,所以臣也不好聲張。”
魏晗烨心下了然,“原來如此。”
朝中官員多有外室,這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魏晗烨自然不會在意這個,不過,甘願為人外室的女子一般都是煙花柳巷之流,朝中官員顧忌着自己的聲名,不過是養着她們玩玩罷了,為了不生出事端,斷然不會給她們留下子嗣的機會,能允許外室生下自己的孩子,可見這個孩子的生母在方承鶴的心中應該是有一席之地的。
“這孩子剛才叫皇祖母什麼?也是,皇祖母?”
方承鶴緊張得舌頭都打結了,“小,小孩子嘛,什麼都不懂,胡亂叫的。”
這個小孩兒渾然不覺自己闖了天大的禍事,又沖太皇太後甜甜地喊了一聲,“皇祖母!”
“欸,乖,來皇祖母這裡。”太皇太後笑着沖他招招手,方承鶴急忙把孩子抱給了她。
太皇太後笑得極是慈愛,她一邊逗弄着懷中的小娃娃,一邊解釋,“這孩子和哀家有緣,一看見哀家呀就知道笑,哀家膝下寂寞,見他這麼可愛,就把他抱到自己身邊養着了。哀家本來是想教他說‘皇姑奶奶’的,可不管哀家怎麼教他,他都學不會,後來有一天啊,哀家讓安然讀你送來的信,讀到‘皇祖母’時,這個小孩兒的眼睛啊,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第二天早上,哀家睜眼看見他趴在床邊,剛想問他怎麼了,他就脆亮脆亮地喚了一聲‘皇祖母’,哈哈哈,給哀家樂壞了,哀家也懶得糾正他,索性就一直這麼叫了。”
方承鶴小心觀察着魏晗烨的神色,見他并沒有動怒的意思,心下這才稍稍安穩了一些。
“都是臣教子無方,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這個逆子,不叫他再說出這麼失禮的話來。”
魏晗烨臉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他就這麼好整以暇地注視着方承鶴,過了好一陣兒才說,“算了,小孩子懂什麼呀,還不都是大人教什麼就是什麼。”
方承鶴慌了神,趕緊跪下,“陛下,微臣絕對沒有教過他說這樣的話,陛下明鑒啊。”
“仰山你慌什麼,朕也沒說是你教的呀,不是皇祖母教的嗎。”
“啊……對……是……”方承鶴擡袖拭了拭腦門上的汗,明明已是冬日,他卻熱得發慌。
氣氛有些尬尴,太皇太後悠悠開口道,“行了,不就是個稱呼嗎,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呀,承鶴,你起來,别跪着了。”
方承鶴偷偷瞄了一眼魏晗烨,見他沒有阻攔的意思,這才站起身來。
魏晗烨笑道,“皇祖母說的是,不過就是個稱呼罷了,隻是,”他話鋒一轉,“皇祖母既然喜歡這個孩子,何不把他認作養孫,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太皇太後聽得有些糊塗,她重複了一遍,“養,孫?”
方承鶴在一旁站着,斂眉不語,他不知道魏晗烨到底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