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什麼洗,你可是皇子,你看哪家皇子自己在天寒地凍裡洗衣服。”戚明漆一腳将盆蹬了,“我們回屋玩,等下叫我爹派來的人洗。”
兩人回了屋子,一起擠在冰冷如鐵的被子裡,玩着紙上五子棋。戚明漆讓厭摟着半天,厭身上還是冷冰冰的,他不由得嘟嘟囔囔了好幾句,抱怨厭現在身上一點都不暖和,但也沒把人推開。
厭抱着他,跟做夢似的,整個人一直都處于興奮狀态。
最後兩人的體溫還是将被子給暖熱和了,戚明漆這副身體年紀還小,瞌睡來得早也來得快,他先睡了過去。厭還是很興奮,将他圈在懷裡看了又看,慢慢地也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戚明漆先醒過來。他迷迷瞪瞪地盯着厭那張少年臉半晌,想起來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十分自然地伸腦袋在厭臉側啵了好幾口。
親完後,戚明漆想從厭懷裡退出去,但厭醒了過來,手臂一伸,又将他摟到懷裡,在他臉蛋上蹭了蹭,低聲問:“你親我?”
“親你怎麼啦,你不該給我親麼?”戚明漆撇撇嘴,“我告訴你噢,你長這麼大,就是長來給我親的。”
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捏着他糯糯的臉道:“那小叔叔可要多疼惜我啊。”
一句“小叔叔”叫得戚明漆受用極了,抱着厭的腦袋又是啵啵啵好幾口:“放心,以後你就是小叔叔罩着的人了。”
雖然現在不能想澀澀,但是陪着老公長大,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兩人在床上鬧騰了一會兒,戚國公府裡派來的人輕手輕腳地進來,在桌上擺好早飯,又開始在房間裡整理、打掃,将破舊的床鋪、被子換掉,重新鋪上新的。
吃過飯後,戚明漆遣散旁人,坐在桌邊跟厭道:“現在,我們來說正事吧。”
他看着人小小的,但嚴肅時卻自有威嚴,令厭也不得不跟着凝重起來。
戚明漆問厭:“你知道你爹是誰吧?”
厭點頭:“但他身份敏感,并不能來見我。”
戚明漆跟着點腦袋:“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你爹當上皇帝。”
厭:“……???”
他吓得連忙去捂戚明漆的嘴,确認周圍無人後,這才松了手,壓低聲音:“你在亂說些什麼,讓人聽見,小心會殺頭的。”
“我心裡有數。”戚明漆将他的手掰下來,“你隻要聽我的就好啦。”
厭愣了愣,不知出于怎樣的緣由,他忽然心甘情願地想要相信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
“那我們……”他小心翼翼發問,“該怎麼做?”
戚明漆思索着:“我的人基本已經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我親自去見他一面。但是,你看,我要是就這麼去見他,肯定沒有什麼說服力,就算僞裝起來,我這麼矮,依然很容易就被看出端倪……”
他很煩惱地歎了口氣。
厭問:“僞裝?如何僞裝?”
戚明漆伸手跟他比劃:“就是穿一件鬥篷。”
“我有辦法。”厭微笑着抱起他,“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厭說的辦法,就是讓戚明漆騎在他脖子上,兩人這麼疊着,再把鬥篷一蓋,看着便是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戚明漆改了聲,故弄玄虛,很快便取得南赫帝信任。
他将早已制定好的計劃交由南赫帝,帶領整個天極辰星教加入南赫帝一方陣營,并且為南赫帝指明起義的步驟,推動南赫帝提前上位。
戚明漆幾乎整日整夜都在為推翻南威帝辛勞,但這具幼小的身體,顯然無法支撐他如此高強度地工作。每一天夜裡,他都會在桌前昏睡過去,然後讓厭抱回床上。
如此又是半月,某天夜裡厭沒能及時趕回來,抱他上床睡覺,戚明漆讓風吹着受了寒,很快就發起高燒。
厭一回來就在他床邊守着,國公府裡好幾位大夫也被召了進來,生怕戚明漆會出什麼事。
幾大碗藥灌下去,戚明漆總算有了點意識,厭抓着他的手,心疼道:“你這麼拼命做什麼呢,現在可好,把自己身體都弄垮了。”
戚明漆發着燒,意識朦朦胧胧的,聽出他語氣中似乎有些責備,當即委屈地掉眼淚:“我怕趕不及,我怕晚了……”
厭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趕不及?”
戚明漆委委屈屈回答:“趕不及救你,阻止密教對你進行血飼,讓你沒能及時脫身,又要被人唾棄……”
那一瞬間,厭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是酸的,還是苦澀的,還是甜的……他隻知道,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原來,這世界還有一個人,将他珍愛地放在心尖上。
厭将迷迷糊糊的小孩兒緊緊抱在懷裡:“不哭,我不會有事的,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就在這裡,來得及的,都來得及的。”
戚明漆吸了吸阻塞的鼻子,糊裡糊塗問:“真的麼……”
“真的。”厭輕輕拍哄着他,“我就在這裡陪你,哪裡都不去。”
等到戚明漆病好起來後,趁着北軍入侵的機會,南赫帝與北靈帝相互勾結,又集結南朝各大世家、天極辰星教的勢力,在民心所向中,将自己的兄長趕下皇位。
南威帝被尊為名義上的“太上皇”,但他早被密教掏空心力,不久便衰弱而死。南赫帝登基後,立天極辰星教為國教,清洗南朝宮廷内外密教勢力,支持月言公主反制密教十二長老,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後,月言公主主動向他辭别,将自化自在密教帶回九黎。
南赫帝滿心感慨,他知道自己所犯罪孽,此生此世再不可能求得月言公主原諒,默然同意,并與之訂立誓約,往後萬朝萬代,再不會進犯九黎。
月言公主本來想将厭一起帶走,但厭想着戚明漆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神,跟她說自己要留下,留在中原南朝。
南赫帝欣喜若狂,為他正明身份,向天下人昭告,這是自己的長子“華厭”。
厭依然無意太子之位,也不想卷入到權利紛争中,他隻是為了戚明漆才要留下,沒過多久,便向南赫帝請命,進入軍營磨砺。
因戚明漆提前扶持南赫帝上位,又有天極辰星教支持南赫帝,穩定民心,華氏世家便沒有将過多的目光放在月言公主身上,以緻她沒有被割舌,就沒有了後來南赫帝對華氏世家不滿,放任貴妃打壓皇後。
他将皇後和貴妃兩邊各自的兩個孩子,全部放在面前親自撫養,又在暗中助推華氏世家與東南世家明争暗鬥,相互牽制,彼此消耗,反過來助長皇權興盛。
又是一個冬季過去,宮裡傳出消息,說華也庭受寒發起高燒,燒了好幾天,人是救回來了,但似乎失了聲,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為他替命消災。
戚明漆忍不住地這樣想。
就這樣吧,這一次,他恐怕很難與華也庭再有什麼交集了。
戚國公既是前臣,又因進攻九黎之事讓南赫帝心有芥蒂。思索再三,又問過戚明漆意見,最近決定向南赫帝上書請辭,帶一家老小南遷,前往九黎,輔助九黎重建。
南赫帝同意了戚國公的請辭,為他另封将軍名位,鎮守南境。
不過戚明漆跟厭一樣,選擇留在下南國,隻是又成了孤身一人,叫厭抱了回去,養在皇子府裡。
時光過得飛快,到厭十七歲這年,南赫帝萬般不舍,最終還是準了他帶兵出征的上陳。
他要出門打仗,戚明漆也想跟着去,但厭卻不打算帶他,為了這件事,兩人還差點吵起來。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戚明漆在床榻上打滾,“你為什麼不帶我去,你是不是有了新歡,就不要我了!”
厭失笑,走過去将人撈起來,擡手打了幾下屁股:“你看你像什麼話,叫别人看見你這副耍賴模樣,誰敢信你是天極辰星教的大教宗?”
“本來就沒人信。”戚明漆嘟嘟囔囔,“誰會信一個十歲小孩兒是大教宗?還讓人打屁股……”
厭拿這個大寶貝簡直是沒一點辦法:“我去打仗,又不是出門玩,很危險的。在外面也沒辦法好生照顧你,你這麼嬌生慣養的,帶出去磕着絆着我都要心疼,萬一上戰場出了什麼事……”
他低下頭,跟戚明漆抵着額頭:“你讓我怎麼辦?”
“我才沒那麼脆弱呢,我有自保的能力。”戚明漆摟着他的脖子,“帶我去嘛,我不想跟你分開,帶我去打仗,我可以沿途畫地圖,還可以幫到你們,反正你會照顧我的,對不對?”
還是個少年的厭哪經得起這麼吹“耳邊風”,很快叫個小孩兒迷得神魂颠倒,一開始的盤算全被他抛到九霄雲外,一口答應了下來。
雖然沒有兵主之力的加持,但厭天生的骁勇善戰,初上戰場便表現不凡,将北軍一路打得連連退敗,不成氣候,令所有人歎服敬佩。
不過,就在南軍大勝時,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追擊逃兵往北時,厭忽然從馬上墜落下來,昏迷不醒。
其他将士都慌了神,見厭許久未能蘇醒,隻能暫時收兵,帶厭返回營地。
一看到厭這副模樣,戚明漆差點沒哭出來。他來來回回檢查好幾次,發現厭并沒有什麼明顯的病發症狀,就是醒不過來,越發感到奇怪。
好在三日後,厭自己醒了過來,除了睡太久渾身無力,别的看起來一切都正常。
沒過多久,厭首戰告捷,偃兵息甲,帶戚明漆返回南朝。
還是有什麼事情變得不太一樣了。
比如,最明顯的,這次回來以後,厭說什麼都不肯再抱着戚明漆睡覺了。
還不說為什麼。氣得戚明漆差點哭給他看,這人卻狠了心腸不動搖,就是不讓戚明漆跟他一塊睡。
但要是遇到讓戚明漆找着機會爬他床,厭也不會把他趕下去,隻是很無奈地歎口氣:“你啊,快點長大吧。”
“長大了會發生什麼?”戚明漆趴在他懷裡,問。
厭又不說話了,手放在戚明漆背後,一下一下地輕撫着,直到把人送進夢裡,在他頸側留下潮濕的呼吸。
到十六歲生日這天,一大清早,戚明漆就從床上爬起來,迫不及待沖出去找厭。
厭就站在他屋外的院子裡,外袍覆着一層霜露,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戚明漆三兩步跑過去,跳到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我十六了!”
厭抱着他走動起來,眼神帶着溫柔的笑意:“嗯。”
戚明漆沒聽到想要的回答,有些不開心:“長大了會發生什麼?”
厭沒回答,抱着他穿過走廊,來到一間戚明漆沒進過的屋子。
當厭推開門時,一瞬間,戚明漆就被滿屋的紅色裝飾和紅燭晃花了眼睛。
“長大了……”站在門口,厭便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就該嫁給我了。”
戚明漆盯着他好一會兒。
然後大叫一聲:“你是不是那個厭……”
雖然他語焉不詳,但厭聽懂了:“嗯。”
戚明漆眼睛一熱,手忙腳亂地起身抱住他:“你怎麼會……也回來了……”
他想起什麼:“是不是那次打仗你昏過去……”
“是啊。”厭又親了親他,“一睜眼發現自家寶貝變得這麼小,你知道我當時受到的沖擊有多大麼?我還隻能忍着,不能像個禽獸一樣對小孩兒出手,終于忍到你長大,才能說出真相。”
戚明漆心裡既是酸澀,又是甜蜜,挂在他身上問他:“那你看到我做的了嘛?我做得棒不棒?”
“很棒,非常棒。”厭對他從不吝誇贊,“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人生,可以是這樣。”
“是不是更沒辦法離開我了?”戚明漆又問。
厭将他抱到床邊坐着,擡頭去親他嘴角:“還差個名分,今天就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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