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晴空霹靂,季念長久以來壓抑在胸口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發:“媽!是不是你篡改了我的志願!你就這麼不想讓我上大學嗎?”
季母坐在沙發上織毛衣,平靜說道:“離家近,挺好的。你上完大學再考一個公務員,一輩子待在媽身邊。”
季念氣得渾身顫抖,喘不上氣:“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高考你關我鬧鐘,現在篡改我的志願?我知道我的未來對你一文不值,但作為一個母親,你為什麼要毀了我?”
季母冷笑:“毀了你?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我怎麼會毀了你?小時候你生病,是我抱你去醫院。你爸爸打你,是我護着你。學費是我教的,你的衣服是我買的。我對你不夠好嗎?你隻有在我身邊,你才不會學壞,踏踏實實做個好孩子。”
季念聲音嘶啞:“我怎麼學壞了!你不要為自己找理由!想讓我留在這裡?不可能!”
季母扔掉手中的毛線,指着季念:“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混什麼?大晚上不回家,和男人出去鬼混,就像你那個令人惡心的爹!你和男人好上了吧,你想和他遠走高飛了是吧?呸,我就絕了你的念想。這輩子除了我死,你那裡都不許去!”
啪!
季念第一次砸碎了玻璃杯,破罐破摔:“對啊,我就是同性戀!他愛我,除了他以外沒有人愛我!我會複讀,我會去海城,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回來!”
季念摔門而出,離開了家。
他回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園,一路上聽着其他人高考後準備上大學的喜悅和詢問,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學霸你收到了哪裡的錄取啊?”
“欸,小季考上哪裡了?”
“小季,什麼時候去大學報到啊,看看和我家孩子是不是一個地方?要不你倆一起走?”
他在公園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從鄰居口中得知,自己母親割腕自盡的消息。
他的母親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遺書,也沒有給季念的未接來電。
就好像對這個世界已經再也沒有留戀。
當歇斯底裡的那喊聲歸于沉寂,就是死亡的降臨。
季念以為自己不會哭,但他哭了。
從控制不住的哽咽變成了嚎啕大哭。
他想逃離這個家,多半是無能為力,改變現狀,但他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孤兒。他想起很小的時候,明明母親是那樣的溫柔慈祥,會讓他坐在她開的水果鋪子裡寫作業,會給他切桃子吃。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季念沒有母親了。
當人去世後記憶就開始美化關于他的一切信息,季念想不明白自己的母親是真的那麼美好,還是他的大腦出現了問題。
但可以确定,他不知道的是母親的控制欲很強,因為她不過是病了,所以想要抓住身邊的一切。
季念年紀輕輕,無法區分情緒和生理性的病因,他那時不知道母親斷藥存錢已經很久了。
他的父親季亞東回來操持了葬禮,将他暴打了一頓。
季念被打得住了院,隻有付賀晨一個人來探望。他含情脈脈說:“你還有我,我們一起在這裡上大學吧,這裡很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季念看着付賀晨笃定的樣子,哭了。
他沒有去三本,他要離開這裡,季念下定決心要複讀一年。
高中的同學聚會上,班長邀請了全班同學,但季念沒去。然而在聚會結束後,有位女同學找到了他,告訴季念,其中一個同學酒後吐真言,說當年付賀晨讓他們去欺負你。
她知道季念和付賀晨在一起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告訴季念真相。
季念聽到後,五雷轟頂。
仔細想想高三以來發生的一切,就可以料到真相。
——為什麼恰好自己被欺負的時候付賀晨出現了?為什麼母親會想起關鬧鐘,為什麼會知道他是同性戀,為什麼早早就知道他要去海城?為什麼付賀晨強烈建議自己去上那所本地的三本。
一定有人告密!
他愛的人,一直在害他,害得他母親自殺,害得他沒有了前途。
他本來就一無所有,以為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這稻草,其實是上吊的繩索,套住了他的脖子。
季念坐在客廳裡母親經常坐的那個位置一天一夜,從茶幾下摸出了那天母親織了一半的毛線團,是深藍色的圍巾。他的圍巾在冬天的時候被發酒瘋的季亞冬扯爛了,他的母親,那個名叫洪素芹的女人,重新給他織了一條。
準确的說,隻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