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母親半攬半抱着,目光關切哀傷地瞧着,盧宛的面色蒼白勝紙。
沉默了半晌,她低垂着眼睫,顫着手,輕輕拉開自己的衣襟。
在看到女兒原本凝脂白玉般的身體上,密布的星星點點的痕迹後,成婚多年,早已育有子女的盧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又驚又痛地望着盧宛,顫聲問道:“宛娘,這……這是怎麼回事?是有人強迫了你嗎?昨日,你留宿在謝家,謝家如今權勢正盛,誰敢這麼膽大包天,在謝家的後宅中做這樣的事?”
盧宛咬緊下唇,一語不發,隻是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砸落在偎着的母親的身上。
知曉女兒此時定是難過,茫然非常,盧夫人不再追問盧宛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心疼地默默望着女兒,擡手,為她拭去面上的淚痕。
不知便這般過了多久,盧宛漸漸止住了哭泣。
她泛紅的眼眸望向面前的盧夫人,語氣堅定地輕聲道:“母親,女兒準備剃度為尼。”
聽到盧宛這般說,還在眼淚漣漣的盧夫人心疼不已。
握緊了盧宛的蔥蔥纖指,盧夫人強忍眼淚道:“宛娘,定還有别的解決問題的法子的,你先不要輕下定論。”
頓了頓,再開口時,盧夫人說話的聲調中盡是哭腔。
“你才十五歲啊,父親母親如珠似寶地将你疼愛長大,是希望你以後能過上順遂幸福的生活,你若剃度為尼,母親痛得也不要活着了……”
說罷,盧夫人以手掩面,悲痛地哭出聲來。
盧宛倚靠在母親的肩上,雖不曾出聲,但眼淚卻又如斷了線的珠子,将盧夫人肩頭的衣料泅濕一片。
消息雖然瞞得如鐵桶一般,謝家那邊也不曾走漏什麼風聲,但盧家如今知曉這件事的幾個主子,卻皆愁雲慘淡。
盧老夫人望着坐在一旁的兒子兒媳,神色凝重複雜。
沉默半晌,她無奈地歎息道:“我知道,你們夫妻二人想保下宛娘,她是你們的掌上明珠。但這種事,不被揭穿便罷了,若被揭穿,整個盧氏的名望都會一落千丈,家裡姑娘的名聲也會盡毀,真的要因為一個宛娘,賠上盧家的所有人嗎?”
頓了頓,看着兒子兒媳,盧老夫人定定道:“你們将宛娘喚過來,我同她說,宛娘是個蕙質蘭心的姑娘,她曉得裡面的利害關系。”
盧夫人眼眶中淚水盈盈,她翕動嘴唇,似還想再說些什麼。
但同樣神情哀傷的盧老爺卻握了握妻子的手,在妻子看過來的時候,悲痛無奈地輕輕搖了下頭。
雖然已是傍晚時分,但天光明媚,時值春末夏初,白晝越來越長。
侍候在側的女使撩開珠簾,盧宛走進房中,盧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擡眸瞧了她一眼,對房中的女使們吩咐道:“你們都退下罷。”
說罷,盧老夫人朝站在門前的盧宛揮了揮手:“宛娘,你過來。”
片刻之後,内間中隻有祖孫二人。
盧老夫人倚靠在軟榻上的蒼青雲紋引枕上,望了望坐在對面的盧宛,問道:“宛娘,你看祖母養的這山茶花,可還好?”
看着面前案上一簇簇盛開着的山茶花,如雲似霧的绯色,盧宛颔了下首,應道:“嗯。”
她的面色微有些蒼白,眼眶亦泛着些許的微紅,美麗脆弱得好似琉璃一般,我見猶憐。
盧老夫人凝眸望了她片刻,心中微微歎息一聲,但卻笑着将手中的銀制小剪子遞給面前的盧宛,溫和道:“你來幫祖母修剪一下花枝。”
盧宛應了聲“是”,低垂眼簾細緻地修剪着花盆中的山茶花。
隻是她心緒起伏,始終難以靜下心來,不知道便這樣靜靜地過了多久,盧宛放下手中的小剪子,有些黯然道:“祖母,我修得不好。”
看了一眼桌案上盧宛剪下來的淩亂花枝,盧老夫人擡手轉了轉花盆的位置,左右打量着。
她從一旁取過來一個大些的剪刀,一面打量着面前的山茶花,一面緩緩道:“細枝末節出了差錯,日後好好滋養,是不會影響花開的。”
“咔”地一聲輕微脆響,整株山茶花應聲折斷,盧老夫人眸色淡淡道:“可是根被剪斷了,便什麼都不用提了。”
盧宛坐在盧老夫人面前,雖一語未發,但對盧老夫人此次教自己前來的目的,已是心知肚明。
她知曉,祖母的意思是,盧家是不可能保她了。
他們這些世家大族,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命脈系于一處。
倘若這回她單純隻是在外面受了其他女郎的欺負陷害,盧家自是不會善罷甘休,要出面維護她這個自幼深受家中疼愛的嫡女。
可是……
掩于袖中的手指蜷了蜷,盧宛低垂下眼眸。
盧老夫人擡手,握住盧宛冰涼的纖指,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問道:“宛娘,告訴祖母,害了你的那個人,你可知曉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