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根在靈魂深處的标記,又冰冷又狂熱,它時刻提醒着他,他的人格與靈魂,已經很髒很髒了。
他不後悔。
這場由他揭幕的恐怖遊戲,已經正式開始了。
在最初的慌亂後,滞留現場的人們,開始發瘋一樣尋找出口,他們都是社會精英,都是人類金字塔頂層的最體面的人,怎麼能留在這種恐怖之地——但顯然,原先拍賣會的出口,已經變成一堵厚牆,沒有路了。
人們再次驚恐起來,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拍賣場忽然沒了,是在做一個集體噩夢嗎?還是他們得罪了哪個神,被降下了神罰?
“我聽說,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現了。”有人想起來了,“在我老家那邊,上個月,就有一個小鎮變成了鬼鎮,好像就是一夜之間的事,裡面的人一個都沒出來。”
“啊?媒體怎麼沒報道?”
“誰敢報道呀!不瞞你說,我就是做媒體的,我們社長下令了不許報道。”那人說,“據說是那座小鎮修建神廟的時候不積極,還把神像弄壞了,得罪了神,神降下的神罰,把整座小鎮都變成了恐怖遊戲,我們哪敢報道呀,也被怪罪怎麼辦?”
“可我們今天也沒有得罪神啊,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說着,有人拿出随身攜帶的小型神像,原地膜拜起來。
陳弦雨看着自家老闆吐完又開始哭,哭完又學着别人,也從包裡拿出一個護身符一樣的傳頌神神像,開始念念有詞地乞求,讓傳頌神開恩,放他從這裡離開。
“我雖然貪圖小利,但我也是生活所迫啊我的神啊,我沒有辦法啊,我隻想讓員工多吃一口飯啊……”老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哭着。
“我不想員工們為了一口生計,轉頭就把人格賣給那些貪婪的神,我知道您不貪婪,您能理解我吧,我還要給他們創造就業機會啊,我不能死在這裡,求求您送我出去……”
陳弦雨沉默地倚在二樓搖搖欲墜的欄杆處,像老闆這樣跪拜神像的人,已經越來越多,滞留場上的人,幾乎有一半都在跪地乞求。
幽暗的燭火下,有隐約的霧影在他們身邊飄來飄去。
歌劇院鬧鬼的傳聞,好像不是假的。
“救命啊,那些白色的都是什麼啊……”
“媽耶,好可怕,牆上的油畫怎麼還會動啊,啊啊啊——”
在人們陷入鬧鬼的恐懼之時,還真的有人許願成功了。
隻見一道光束亮起,有一座黃道女神的小型神像原地顯靈,輕松地就把許願之人送了出去。
“神迹!神迹顯靈了!哦偉大的神啊!”
更多的人一邊跪拜一邊獻上随身能拿出來的一切供奉。
包括前面拍賣剛到手的好東西,也忍着心疼端到了神像面前。
但是,石沉大海。
“讓我離開恐怖之地”的願望,看上去便宜,實際好像并不便宜。
除了黃道女神像之外,供奉其他五神神像的人們,需要花費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才能換取原地離開的機會。
于是,有些人為了節約成本,甚至當場抛棄了他們供奉許久的神祇,轉頭跪在了黃道女神像下。
黃道女神也不吝啬,隻要少量的供奉,不管是啥都行,有求必應,一個個都把人送了出去。
至于那些頭鐵的人,他們一開始還不想放棄供奉了很久換來的虔誠,也不願改信一個毫無戰力的女神,但眼看着身邊的倒黴蛋一個個改投黃道女神就能脫離現場,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特别是,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滲人的寒冷包圍着他們,在寒冷之中,甚至還能看到森森幢幢的鬼影。
當第一個人被鬼影穿身而過,因此吓出慘烈尖叫的時候,再頭鐵的人都害怕了。
“女神啊!求求您!送我們出去吧!”
“您要什麼都可以!這該死的鬼地方,我不想再多呆一秒鐘了!”
“媽媽我好怕啊我想回家啊啊啊鬼要飄過來了啊啊啊啊……”
李混元暗暗看着這一切。
陳弦雨也遠遠看着這一切。
好個黃道女神,原來玩的是這一出,把人逼入絕境,再賺别人家的信徒,還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雖然這些臨時牆頭草,心裡未必虔誠,但能清空他們先前對其他五神的信仰,那已經足夠了,這是對其他五神的一記狠狠削弱。
而黃道女神竟敢光明正大地做這種事情,讓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因此成為另外五神的眼中釘……一個明哲保身的智慧之神絕對不會出此下策。
她敢這麼做,恐怕還有更大的後手在後面。
好個黃道女神啊。
陳弦雨目前還猜不到黃道的後手是什麼,但他已經猜到李混元“渾身睿智氣息”的原因了。
蛇皮應該是已經充分取得了女神的信任,甚至還拿到了女神一部分權柄,幫女神做事,給女神當狗。
不用說,把拍賣場變成恐怖歌劇院的把戲,也是蛇皮搞出來的。
隻是……何必呢,就為了赢下自己嗎?
攥住欄杆的手指有微微的收緊,陳弦雨發現自己識人無數,卻好像從未懂過李混元。
“小陳。”老闆忽然喊他,“哎,是我連累了你,你也快去拜拜黃道女神像吧。”
說着,老闆拿出兩百塊錢塞給他,“快走吧,晩了就危險了。”
陳弦雨無動于衷,“那你呢?”
“我?”老闆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們不是在說,這是恐怖遊戲嘛?既然是遊戲那肯定有通關的辦法,你不用擔心我,我年輕時可會玩遊戲呢!說不定還能拿點獎勵,回去給你們多裝兩台空調……”
“你是想省錢吧。”陳弦雨打斷了他,還把兩百塊還給了他,“這時候就不要吝啬了,反正你的傳頌神也不像容易生氣的樣子,你現在去爬個牆,讓女神發發善心送你出去。”
“說實話,我确實想省錢。”老闆歎了口氣,“為了公司活下去,我房子都賣了,婚也離了,孩子也沒跟我,哎,我見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時陷入歧途啊,我這把年紀已經無所謂了,未來是你們的,把殖民的家夥趕出去,将來全靠你們啊……”
“…………”陳弦雨垂下了眼睑。
他們說的沒錯,劇院确實已經變成了一個恐怖遊戲。
具體遊戲目标、遊戲規則、通關要求等等都尚且未知。
但當年親自參加過兩局遊戲的他知道,這就是神的力量與手段。
消失的出口和重置的裝修,以及無法讓人離開的封閉式遊戲結界都證明了,這是一場同樣詭谲離奇、遍布生死危機的遊戲。
唯一的公平規則,大概隻剩“遊戲必須有解”這一條。
老闆又想省錢,又想拿獎勵,他一個人,應付不來的。
“那我幫您一次吧。”他低聲道,“為了您理想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