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巨大的體型差讓謝叙白無法抱住平安的腦袋,但他還是竭力将手伸展出去,五指沒入粗糙幹燥的毛發,順着側頰往上摸,溫柔而不失力道地揉動。
不同于貓會發出呼噜噜的聲音,狗子覺得舒服的時候,會瘋狂地搖尾巴。
嘭!嘭!……
巨型尾巴如雷霆疾馳,抽碎地面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溝壑,霎時間塵煙四起,碎石飛濺。
一邊是巨獸朝着青年嗚鳴撒嬌,一邊是磚瓦在大尾巴的暴虐抽打下粉身碎骨,場面那叫一個震撼人心。
謝叙白深知平安還在忍受饑餓感帶來的煎熬,沒摸兩下,便拍了拍大腦袋,示意狗子低頭吃飯。
巨獸眸中血色不複剛才的濃郁,似乎恢複了些神智。
它低頭看着散發誘人香味的自制狗飯,倏然意識到青年為它做出了怎樣的犧牲,僵在原地。
謝叙白和狗子心意相通,揉了揉它,沉聲說道:“平安,你要知道,如果你出了什麼事,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平安渾身一震。
青年平靜地看着它,嘴角依然勾着淡淡的弧度,卻讓狗子有種分外心痛的感覺,痛得仿佛要窒息。
當謝叙白再次輕拍腦袋讓它低頭時,它終于不再抗拒,龐大的獸軀迅速變回正常大小,低下頭大快朵頤。
青年制作的狗飯很豐富,光葷食就包含有牛肉、雞肉、鴨肉等諸多品種,堅硬紮胃的蔬菜也被細心地攪成菜泥。
平安用力地咀嚼着,仿佛能感知到青年傾注在裡面的心意,眼眶不由得濕了。
謝叙白随即轉過身。
剛才還張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怨魂,現在全像斷線風筝一樣噼裡啪啦摔在地上,龇牙咧嘴,好不狼狽。
但玩家的狀态不比這些怨魂好到哪裡去。
詭王領域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他們不知道在這裡戰鬥了多久,一直到謝叙白進來之前,斷斷續續朝詭王發起過不下五次沖陣。
雖說有足量的治愈道具做支撐,但那大多都是低級道具,使用次數有限不說,還極其消耗精神力。
到目前為止,廢墟之間幾乎看不到一個能筆直站着的玩家,要麼灰頭土臉氣喘籲籲,要麼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他們沉浸在滅世危機居然就那麼輕而易舉被化解掉的喜悅和震撼中,内心久久不能平靜。
直至謝叙白朝他們輕描淡寫地看過來,一股後知後覺的寒意,頓時順着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事到如今,玩家們再不會天真地以為謝叙白是個可以随意拿捏的路人NPC,能降服詭王的會是什麼普通人?
至于為什麼鑒定出來的基礎數值都低得可憐,那必定是謝叙白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實數值。
明明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你,卻願意裝成普通人陪你一起“玩鬧”,這何嘗不是一種平易近人QAQ。
所以……
忐忑不安的情緒像霧氣般彌漫開,玩家們的視線無法從青年的身上挪開。
仿佛死囚在刑架前等待最後的判決,數顆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劇烈。
謝叙白對他們是什麼想法,又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和其他玩家不同,嚴嶽的心中沒有一點僥幸心理。
無論是玩家肖元自作主張的偷襲,還是由他做主、試圖挾持謝叙白威脅詭王的行為,都足以判下死刑。
看着謝叙白朝他們走來,嚴嶽咬緊牙關,顫顫巍巍從地上撐起身。
可下一秒雙腿陡然失力,他又重重地摔了回去。
縱觀在場玩家,這個男人似乎是傷得最重的那一個。
左手腕骨折,右小腿折斷,胸口被三道抓痕貫穿,傷口裸.露在外,甚至隐約可見森白的骨頭,渾身上下不是血就是泥。
按理說手持大量治愈道具,嚴嶽不至于慘成這樣,問題在于他打架的時候堪稱不要命,道具的治療速度愣是沒趕上他受傷的頻率。
對比排行榜上的資深玩家,嚴嶽或許不是最聰明最強大的那一個,但穩重的心性一定排得上号。
突然變得如此瘋狂,是因為希望渺茫,決定殊死一搏,也是因為懊悔和自責幾乎将他淹沒。
如果他大局觀再強一點,就不會放任肖元去得罪謝叙白。
如果他再謹慎一點,就不會觸發斬骨刀的隐藏效果,帶着全部隊員送命。
眨眼功夫,腳步聲在嚴嶽的面前停下。
青年半蹲下身,清瘦的影子如柳葉般垂落下來,淺淡的氣息似輕風徐徐蕩開。
嚴嶽就像觸電般伸出胳膊肘,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
他的視線順勢擡高,和青年淡然的眸眼對在一起,仿佛站在岸邊直面波瀾壯闊的大海,瞬間忘記呼吸。
要不要求饒?嚴嶽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念頭。
他的連續首通記錄是【5】,别看隻有贖回條件【10】的一半,卻是踩過近二十多次生死線才搶過來的結果。要知道現有的最高通關記錄也不過是【6】。
想起全體公會成員甯願縮衣節食也要幫他收購道具,嚴嶽的嘴唇就開始瘋狂哆嗦,醞釀起求饒的話。
如果真的能求到謝叙白願意放過他們,那他的首通記錄就會變成【6】,離贖回地球更進一步。他們公會的地位也會跟着水漲船高,得到更多的補助積分。
而他隻需要在直播鏡頭外近千萬人的注視下,放下可笑的尊嚴,丢掉所謂的臉面,像狗一樣跪下來,懇求謝叙白的寬恕。
“請……”
“張斌在哪兒?”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頭暈目眩的嚴嶽反應了一會兒,才聽清謝叙白問的是什麼。
他難得卡殼:“張斌,他就在巷子正對面的居民樓裡,我們派了兩個人看着他,但他們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