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雙影站在“座上賓”那一聯下,蒼白的眸子看過來,像兩輪明月——明月一般美,明月一般毫無情緒。
方休剛想沖他笑,又被鬼手拖回掌心。邪異的安撫再次襲來,如同母親的懷抱。鬼手用掌心揉搓着他,皮膚居然帶有活人般的溫度。
無邊安甯中,方休的思緒再次……不,他的思緒沒有模糊。
他撓撓巨手的掌心:“夠了夠了,擱這盤核桃呢。”
巨手不理他。
方休歎氣:“客氣沒用是吧,那我直說。”
“你們一路折磨人,誘導大家崩潰,最後來這套……要是我被你迷惑,在這逃避現實,絕對會重蹈那兩位的覆轍。”
邪祟們喊着屍位素餐,說兩人未盡職守。
不管所謂的職守指什麼,總之不可能是賴在這裡偷懶。
巨手微微放松,漏出一點縫隙。外界空氣冰冷,疼痛再次深入骨髓,就像某種警告。
方休望着縫隙中那抹白色,到底還是笑了。
“你知道嗎,醫院會給癌症晚期的病人提供嗎.啡。鎮痛失效後,他們的呻.吟比剛才那倆還慘。”
“即便如此,嗎.啡的使用也被嚴格管控。畢竟它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像你一樣。”
“我還有要做的事。”方休一字一頓,語氣愈發強硬,“我說,放手。”
他的手指摳入鬼手掌心,用力之大,連指甲蓋都掀起些許。
巨手松開,十指抽搐不止,如同發怒的蜘蛛。方休輕巧躍下,落地處濺出一圈血迹。
“真纏人。”方休舔舔受傷的手指,走到白雙影面前,“你看,我就說沒事。”
白雙影瞧向面前體無完膚的人,這人的“沒事”還真寬泛。
鬼手的術法名為“樂極生悲”,掌中極樂,掌外悲苦加倍。它對常人尚且有效,何況對付一群遍體鱗傷的倒黴蛋。
方休看着不着調,居然能輕松破解此術。
“你能抵禦法術,你是道士?”白雙影警惕。
方休憋笑:“對,晚輩道号夜貓子。”
白雙影:“……我看應該是登徒子。”
“也行。”
白雙影沒被繞進去:“夠了,你究竟怎麼做到的?”
“習慣了。”方休無所謂地聳聳肩,走向門扉。
“習慣法術?”
“習慣疼痛。”
白雙影了然:“怪不得你那麼清楚,你就是那個‘癌症晚期’……”
方休當場急刹車:“我靠你别咒我啊,我隻是在醫院上班!”
“那你為什麼習慣疼痛?”
“我小時候比較倒黴……再說這家夥也沒多厲害,它手法比你差多了,還是你上藥更舒服。”方休語氣十萬分誠懇。
“……嗯。”
白雙影低頭,正正胸口的紙花。
……
再回到戲台時,一行人隻剩四個,離天亮也隻剩一兩個小時。
福老兒還是坐在原處,樂曲仍在循環。
戲台上多了關鶴與梅岚,疤哥椅子上多了兩個屍塊。寬廣的戲台擺上九把椅子,顯得有些滿了。
确定關鶴與梅岚還在呼吸,成松雲拍拍胸口。
一路折騰下來,連四爺都撐不太住。他打了個哈欠,大發慈悲:“都去祠堂睡會兒。”
衆人離開時,供品被吃掉大半。如今再回來,供桌又變得滿滿的。
方休拿了瓶旺○牛奶,發現生産日期從一年前變成了兩年前,但食物看起來還是一樣新鮮。
成松雲小口喝罐頭糖水,四爺脫下上衣,熟練包紮傷口。沒了布料遮掩,那一身肌肉越發吓人。
瘋子面朝牆壁,額頭一下一下輕輕撞牆,嘴裡念念有詞。
“你還沒說你的發現。”四爺瞥向方休,“你光說了對聯内容,玄玄乎乎的。過來,再用人話講一遍。”
方休抿了口飲料:“你太不尊重人了,平等點不好嗎?”
“啊?少蹬鼻子上臉。”
四爺多少感受到了方休的變化,這人同伴越少,越不掩飾本性。
他承認方休有兩下子,但他并不慌——自己這麼多法器,對面就倆弱雞,其中還有個不到一米六的老女人。
等老女人完蛋,他們就是一對一,他不信方休真敢得寸進尺。
果不其然,方休停頓片刻:“好吧,我說。”
四爺不屑地噴了口氣。
他眼看方休放下飲料站起身,走向自己……然後越過自己。
方休停在嘭嘭撞牆的瘋子身邊。
“這位大爺,情況都這樣了,别再裝啦。”
方休說,“我知道你沒瘋……我還知道,你比四爺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