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間擺了個棺材似的長香爐。香爐漆成血紅,燃香帶着古怪的甜腥味。
香爐後面挨着木制樓梯,樓梯直通二層,頂端浸入黑暗。院子上方同樣漆黑一片,整個院子如同建在墓室内部,古怪又壓抑。
倒抽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方休迅速轉頭看。這鬼地方除了他自己,居然還有七個倒黴蛋。
其他人由另外七張人臉引着,個個驚魂未定。離方休最近的中年婦女抖個不停;他對面的黑瘦男人尿了褲子,一身腥臊味。
最像樣的是個年輕男人,此人還算鎮定,隻是滿頭冷汗。
“都到啰——”
八張人臉齊齊吆喝,一個孩童紙人從香爐後面探出頭來。
那紙人臉部空白,身穿綴滿紙花的紅襖,體型看不出男女。
八張人臉整齊列隊,貼向紙人空白的面孔。
随着臉皮回歸,紙人五官逐漸立體,嘴角越翹越高。
可惜接待方休的人臉表情發苦,不夠貼合。這張臉皮歸位,紙人的邪異笑容歪成了尴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
紙人努力扯回嘴角,假裝無事發生:“……莫慌,莫怕。咱曉得,各位不是玄學道上的。既然咱把各位請來,自然會給些防身手段。”
防身手段!
聽到這話,其他七人仿佛絕處逢生,眼中頓時多了幾分希望。
“什麼防身手段?”那個鎮定青年率先開口。
此人眉眼周正,襯衫長褲價值不菲。他跨出兩步,衆人視線一下子集中到他身上。
紙人咯咯笑着,手探進香爐,從香灰中掏出個髒兮兮的簽筒。
簽筒上赫然刻着八個大字:
【九泉緣起,一世不離】
“恭喜各位,賀喜各位!”紙人興高采烈道,“邪祟相助——切莫辜負——”
“您隻消搖支簽,就可以召喚厲鬼傍身。有厲鬼守衛,這是天大的好事!”
真棒,身邊24小時有鬼。看衆人臉色,沒人為這個“好消息”高興。
鎮定青年艱難開口:“厲鬼不會害我們吧?”
“當然會,邪祟天性如此。”
紙人嘴角幾乎咧上顴骨,“所以各位得跟它們好生談談,事先立個契。等都談攏了,咱再開始祭祀。”
“萬一沒談攏……”
紙人:“談不攏就死,沒有辦法。您不召也行,後果自負。”
那人頓時僵在原地。
方休能猜到他的想法。
如今大家是地府臨時工,對手怎麼想都是邪祟。到時候别人都有厲鬼傍身,就你沒有,誰先倒黴不言而喻。
就算和厲鬼談判失敗,今晚暴斃,也算長痛不如短痛了。
果然,鎮定青年來了個深呼吸,勇敢地接過簽筒。他顫抖着搖出一支簽,距離太遠,方休看不清簽上的字。
接着他遵從紙人指示,将簽插入地面。地面噴出大股灰煙,原地多了個人影。
那是一隻畫皮。
它的特征實在明顯——畫皮小姐人皮錯位,眼睛差點耷拉到脖子,皮膚上淨是可怖褶痕。
看來它沒熨衣服就過來了,方休心想。
畫皮咧開歪到咽喉上的嘴,嘻嘻笑個不停。召它的青年差點沒站穩,兩人當場嘔吐出聲。
“下一個。”紙人拉長音調。
鎮定青年開了個頭,人們頂住恐懼,哆哆嗦嗦抽起簽來。
各種奇形怪狀的邪祟依次出現,風格與畫皮小姐差不多——厲鬼們古怪歸古怪,姑且都有人形。
除開一個吓到打死不抽簽的大嬸,方休排最後,他第七個走向簽筒。
求人不如求己,方休不打算把寶全押厲鬼身上。
拜托了,弱小沒事,難看也無妨,來個好說話的就行。方休在心中祈禱,搖晃布滿香灰的簽筒。
咔,咔,咔。
一支破舊不堪的簽跳了出來。
方休小心拿起那支簽,隻見簽上八個暗紅大字:【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真直白,都不用費心解簽。就是内容有點不妙,對面看起來不太好說話。
方休:“我能放棄召喚嗎?”
見壞就收也是一種策略。
“不能。”紙人言簡意赅。
不知道為什麼,紙人臉上的疑惑大于幸災樂禍。它狐疑地看了會兒那支簽,低頭數簽筒裡的簽數。
方休認命地歎了口氣,把那支倒黴簽戳進地面。
這次地面噴出的不是灰煙,而是雪白霧氣。霧氣緩緩消逝,露出了……一隻左手。
那隻手非常漂亮。手指修長優美,皮膚無瑕如玉。它五指虛攏,食指微松,姿态有點像荷花花苞。
昏暗朦胧的環境中,鬼手仿佛在散發白色微光。
方休屏氣凝神,等待鬼手主人現身。可他等來等去,鬼手還是靜靜杵在原地,隻露出手掌和手腕。
他輕輕拽了拽那隻手,鬼手冰冷僵硬,紋絲不動。
方休:“……”
好消息,這東西看起來攻擊性不強。
壞消息,他要怎麼和一隻手交流,做筆友嗎?
不過當務之急不是這個,得想個辦法把它帶走。方休活動手腕,在那隻左手前蹲下。
“誰有鏟子?”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