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沒有崩潰太久,大約一分鐘後,他就擦幹眼淚對Asher說:“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兒,”Asher拍了拍他肩膀,緩聲道,“我們都有艱難的時候,哭完繼續工作就好了。”
“可我……”季然低下頭,有些沮喪起來,“可我已經不能繼續在這裡工作了……”
“為什麼?”Asher很意外,“你要離職?”
季然搖頭,小聲道:“是Samuel不喜歡我……”
“怎麼會?”Asher驚訝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他不是這樣的人。”
季然閉上眼,痛苦道:“Samuel昨天讓我參加了一個競标會,我把項目丢了……”
Asher似乎準備說什麼,但季然已經繼續說了下去:“可實習生根本不會參加這麼重要的工作,如果不是為了讓我犯錯趕我走,他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
Asher:“可如果他真要趕你走,又怎麼會讓我給你準備新的辦公設備?”
季然被他問住了,他試圖說服自己:“可能Samuel覺得我的舊電腦影響工作。”
“那不是正好?”Asher說,“這樣他就有理由讓你離開了。”
季然愣在了那裡。
确實,這件事邏輯上說不通。
難道是他誤會了,其實寒深并不想趕走他?可既然不是針對他,又為什麼會安排他這種工作……?
“再和他談談吧,”Asher拍了拍季然肩膀,“你是很優秀的員工,離開對Samuel和我來說都是損失。”
Asher的賞識讓季然心裡好受了不少,他擦幹眼淚,小心翼翼地擡起頭:“那我再和Samuel談談?”
“進去吧,”Asher說,“他還有半小時的空閑時間。”
季然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确定看不出什麼問題後,重新回到了寒深辦公室。
“Samuel,”季然站在桌前,有些尴尬地開口,“可以談談嗎?”
他已經在非常用力地遮掩自己哭過的痕迹,但他嗓音帶着哭後特有的沙啞,眼睛周圍的紅暈也沒能徹底散去,哪怕一個三歲小孩兒也能看出來他剛哭過。
寒深沒有戳穿季然,也沒有安慰他。因為他知道季然不想在自己面前哭,也不願意向他展示任何脆弱。
“可以。”寒深從辦公椅上起身,走到一旁的會客茶幾旁坐下,他隻有談大事時才會選擇茶幾。
季然站在原地,不知要不要跟過去,直到寒深對他說“坐”,季然這才小步往前,有些拘謹地坐在了他對面。
寒深給季然倒了杯水,說:“你想談什麼?”
季然受寵若驚地說了聲謝謝,伸手接過水杯抿了一小口。
又過了好幾秒,他這才擡起頭,謹慎開口:“您還想繼續留我工作嗎?”
“Julian,這件事的選擇權在你,”寒深擡頭看他,“事實上,我從未想過讓你離開。”
我從未想過讓你離開。
季然大腦有一瞬的空白,哪怕他已經從Asher的分析中猜到了這種可能,可現在聽見寒深親口承認,還是感到非常意外。
他雙手握緊水杯,有些遲疑:“可您為什麼要派那樣的工作給我,我根本無法完成……”
寒深說:“我以為你可以完成。”
寒深這麼相信他,他卻把這件事徹底搞砸了……
季然心情複雜地低下頭:“對不起,我沒能完成您的期待……”
他鼻頭一酸,竟又要落下淚來。
可最終季然忍住了,事情已經發生,哭着道歉并不能改善現狀,不過是為了能讓自己好受一些而已。
季然擡起頭,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這件事還有回轉的餘地嗎?我想再和蘭亭酒業的人談談。”
寒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怎麼做?”
“既然當初金石投行可以撬走我們的項目,那我們也完全可以效仿對方。”季然重新振作起來,“更何況豐盛本來就有這個能力,我們提出的方案也很優秀,隻是因為我的宣講沒能完全表達清楚豐盛的優勢。我想和蘭亭酒業的人再見一次面,這次我一定好好準備,讓他們明白豐盛的優勢。”
季然說完,寒深一直沒有表态。大約過了十秒,寒深這才說:“思路不錯,但是不必了。”
季然心頭一沉,果然還是晚了嗎?
也是,商場如戰場,大家都是競争關系,又哪有這麼容易彌補……
“對不起,”季然低下頭,小聲道,“是我太天真了……”
“不要因為一次失敗就全然否定自己,失敗并不可怕,這次發揮不好那就下次繼續。”寒深說,“就算是我,也有沒能拿下項目的時候,關鍵是要從失敗中汲取教訓,争取下次成功。”
道理他都懂,但又有誰願意失敗啊?而且還是這麼大的一個項目……
如果他昨天好好表現,這個項目根本就不會丢。季然再次沮喪起來。
寒深:“更何況,項目并沒有丢。”
“項目沒丢?”季然難以置信地擡起頭。
“競标看的是整體能力,場内因素隻占很小的一部分,”寒深告訴他,“雖然我們的競标宣講不算完美,但他們看中的是豐盛的綜合能力,這個項目将由我們和金石投行共同負責。”
季然以為寒深幫他兜底了,有些自責:“難道您後面又找過他們?”
“沒有,”寒深告訴季然,“其實在一個月前,蘭亭酒業就找到了我們,希望能和豐盛合作上市項目。”
“一個月前就?”季然很震驚,“那為什麼還要參加競标?”
寒深說:“但考察後我發現項目複雜,且回報平平,就拒絕了他們。沒想到蘭亭酒業老總和豐盛股東有交情,董事會向我施壓。為了減輕壓力,我提出和另一家券商合作,聯合承銷。他們這次宣講是選擇另一家券商,豐盛早已内定,宣講隻是走個過場而已。”
季然這才明白過來,怪不得之前他說自己負責不了這個項目,寒深一臉好奇地看着他,表示:你是我下屬,自然是我替你負責。
他本以為這隻是寒深敷衍他的漂亮話,沒想到對方早做了準備。
季然又想起那些出事了就把責任推給實習生的公司,他想,寒深雖然不是個善解人意的領導,但至少他承擔了屬于自己的責任。
季然松了口氣,又隐隐有些失落,故作輕松道:“那您讓我上場,就是讓我去湊數的吧。”
“不是,”寒深一臉你怎麼會這麼想的表情,“首先,這個宣講并不需要人湊數,而且如果隻是想讓你湊數,我也不會繞了大半個城市來接你。”
季然愣了愣:“您當時不是說,是從機場過來順路嗎?”
寒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我隻是覺得,這對你來說是一個不錯的鍛煉機會,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太激進了,給你……”
他目光落在季然紅腫的眼睛上,補充:“給你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到現在,季然已經完全理解了寒深的用意。
或許在寒深看來,這隻是一場對季然的普通嘗試。因為恰好有這個機會,于是他讓季然上了,宣講順利當然好,但發揮不好也沒什麼大不了,畢竟對寒深來說,這隻是一個鍛煉場合,不會對結果造成任何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