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多欺少四個字與眼下少年的豪華戰績着實有點不相稱,瞿清許話到嘴邊兜了個圈子:“前幾天剛見到你們中有人被通報批評,再這樣下去可就要叫家長來把你們領回家去反思了。現在趕緊走,不然我就如實和主任上報!”
“是瞿會長……”
那幾個有幸沒挨着揍的一回頭,見是學生會的瞿清許,臉色也紛紛一變,趕忙把地上疼得打滾的幾個人扶起來,頭也不敢回地狼狽離開了。瞿清許盯着那一夥不良學生灰溜溜地下了天台,這才轉過身。
“同學,你沒事吧?”
中午的陽光正當時,明晃晃打在那渾身緊繃的少年臉上,竟一時花了他的眼,叫他失了言辭。
天台圍欄前面站着個高個子少年,灰皙色的校服外套因為剛剛的沖突有些發皺,襯衫領口扣子拽開了,領帶也被扯松挂在脖頸上。那少年像是尚未脫離迎戰狀态的敏捷的豹子,寬闊的肩背因為用力而微微聳起,淩亂的黑發遮掩下,鉛灰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瞿清許的眼睛。
唯有對視上的頭一秒,那少年眸光一動,抿緊了唇,渾身散發着的桀骜的戾色卻無聲地消斂幾分。
瞿清許終于認出,這是一個月前慈善晚宴上,自己親手挑中獲得了瞿家對口幫扶資格的少年。
眼見對方胸膛還微微起伏着,挽起袖口的手臂上蜿蜒的青筋迸起,瞿清許試探着喚他:
“聞序……學弟,這樣的校園霸淩持續多久了?我是學生會會長,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
被喚作聞序的少年劍眉一皺,語氣些微不解:
“誰校園霸淩,我嗎?是他們看我不爽找我約架的。不過無所謂,要處分随意,打都打了,這事兒敢作就敢當。”
瞿清許:“……”
聞序身後的天台下方,三兩結伴的學生早都走遠了,教學樓附近一時安靜得隻剩下遙遠的風聲。
瞿清許看着聞序。少了鏡頭的修剪,面前的少年那立體的五官與分明的面部線條更加直觀而有沖擊力地顯現在他眼中,整個人卻活像一隻警覺的刺猬,虛張聲勢的兇狠之下,實則是充滿極度的不安全感。
他突然想起剛剛那挑釁的不良學生的話。
“你要退學了?”瞿清許問,“可你不是剛剛獲得了來到重山中學借讀的資格,還拿了一年的助學金嗎?”
聞序看他的眼光發狠:“你怎麼知道的?”
瞿清許忙擡手安撫炸毛的貓似的在空中比劃了兩下:“學弟你别誤會!其實……說了你别介意,當時聯邦政府在重山中學試點推行的這個助學計劃,我家正好參與了,而且當時指名你的人,就是我。你家是沒收到助學金嗎,為什麼還會供不起你上學呢?”
聞序微微一怔便别開臉,線條剛硬的頸間動了動,喉結上下一滾。
“……是我爸媽。”半晌,他啞着嗓子道,“他們這次投資虧得血本無歸,我的助學金都不夠填這窟窿,隻能等還了錢再考慮供我上學的事……”
瞿清許瞪大了眼:“你父母怎麼能這麼做?!這是資助你上高中的錢,等他們還完債不一定要到什麼時候,可錯過上學的年紀一切就來不及了!”
聞序忽然眼底一暗,望着對面那一臉單純而又理所當然的神情的少年,嘲諷一笑。
“辍學也好,早點打工賺錢貼補家用,不至于每天回家被指着鼻子罵敗家的廢物。”聞序說,“這就是我們這種人的命,你不懂。”
天台後遠眺便能看到首都郊外,遠山隐沒在層雲下,濕潤的南風模糊了重山疊影。瞿清許心裡忽的一空,失重般向下墜落,莫名不甘心地握緊了拳。
“沒人生來就是這樣不公的命。”
聞序盯着他,眼裡完整地倒映出面前俊俏挺拔的omega,少年黑色的短發被暖風輕拂,柔軟的發絲微微飄動,墨一般漆黑的瞳孔卻認真地凝望着他,仿佛這一刻,他們眼底隻有彼此。
“你不用遞交退學申請了,”瞿清許正色道,“回去我會告訴我爸爸,讓他們停止給你父母發放明後年的助學金,以後你的學費會直接交到重山中學。”
聞序的眼睛猝然瞪大了。剛剛還以一敵多都不放在心上的男孩兒磕巴了一下,擡手揉了揉鼻子,挪開視線。
“你……我和你根本不認識,你幹嘛管我到這個份兒上?”
瞿清許把他的局促和掩飾都看在眼裡,不由覺得有趣,輕輕笑了聲:
“我認得你啊。慈善晚宴那天,我可是在幾十個候選人裡一眼相中了你,還記住了你的名字呢。”
末了他特意補了一句:“聞序學弟。”
不知是這平平無奇的稱謂還是那聲意味不明的笑擾亂了心弦,聞序一個激靈,若是人類長尾巴,恐怕現下他屁股後面的那一根早就炸開了花。他忙不疊把手揣進兜裡,低頭拔腿就走。
“多管閑事。勸你離我遠點,别沾上太多是非。”
撂下這生硬的一句,青年繞過瞿清許,走到消防通道門口。瞿清許跟着回過身:
“哎!不道謝就算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誰?”
砰的一聲,沉重的鐵門彈回門框上。天台陷入一片寂靜,偶爾從樓下傳來嗡嗡的蟬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