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懸空,圓月半遮,原本安靜得連蟲鳴鳥喊都消失的深林忽然激起陣陣的塵埃,沙礫卷着枯葉帶着隐形的力量往四周擴散,漆黑的裂痕如同蜘蛛網一般趴在大地之上,待一切又歸于平靜的時候,卷在空中的枯葉打着圈才慢慢落下。
咒靈那隻如同半個成年人的眼珠子掙脫了血管神經皮膚黏膜的束縛“噗嗤”一聲逃出來,在空中成一個抛物線揚在空中之後,“啪叽”一聲摔在地上,然後滾啊滾啊,最後撞上隻剩那光秃秃的樹幹,停止了。
虎杖悠仁這一擊,幾乎把咒靈的半邊身子都打殘了,但後者半邊身子的還活躍的觸手揮舞着,把他一把掀開。
空中像是凝滞了般,不知是誰的鮮血灑了一地。
梁緻正欲出手,忽而她的感覺器官意識到了什麼,不是咒術師的靈敏而是作為隻淺淺了解過的天師。
她偏頭望向漆黑的角落,雙眼眼底中倒映着無邊的濃郁的黑氣。
一股卷着血腥味的狠風朝她襲來,腰間被一隻手快速環上,釘崎野薔薇把她帶離了那被觸手砸起灰塵的地方。
與此同時,染了半身血的流翎緊緊握着那把黑刀,借力一躍至空中,卻被身後那觸手狠狠擊中腹部,那把墜着紅穗的黑刀因為脫力被他甩進空中,而流翎砸在地上,在蜘蛛網的縫隙上留了一個大坑。
灰塵被人影沖開,那把在空中旋轉着的唐刀被伏黑惠穩穩握住刀柄,刀身寒光迅速從空中劃落,從咒靈那半邊的身子一閃而過,随着皮肉破綻鮮血四濺,那咒靈晃悠着身子,“砰”一聲砸在了地上。
伏黑惠随之落地,伸手把虎杖悠仁拉起來之後,轉身看向已經從地上站起來的流翎。
唐刀再一次在空中成了旋轉,這一次被自己的主人握住了。
“刀不錯。”
流翎微揚嘴角,熟練地曲肘,而後像往常一樣把唐刀上的血迹擦拭完畢。
這邊的梁緻拉起因為幫她而倒地的釘崎野薔薇,然後一臉謹慎地望向方才冒着黑氣的角落。
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地朝她席卷而來,她伸手,把釘崎野薔薇擋在身後,緊緊那個地方的時候,緩慢無聲往後退去。
“怎麼了?”
虎杖悠仁用手背擦拭自己嘴角的污漬,他身上滿滿都是那個咒靈的鮮血,此刻一身渾臭。
“不好的事情。”
流翎吐出那幾個字,垂眸看了一眼正在自己發出顫音的刀身。
沉悶的腳步聲從漆黑的角落傳出來,一聲又一聲地敲在梁緻的心頭,她屏息,眼眸中的黑氣越來越沉重。
很久之前,她剛剛進入這一行來,被分配到流年的手中,第一次跟着流年出任務,要斬殺的是,一隻水鬼,當時她因為看不到那隻黑影,摔了一身傷,差點被水鬼拖去當替死鬼。
任務結束後,她問流年:“為什麼我看不到那隻水鬼,隻有水鬼拉我進河裡,想要淹死我的時候,我才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當時流年正把自己的外套擰成麻花形狀,看着那滴落的水滴,頭也沒擡地說道:“你天師的根基不好,對于天師,你幾乎就和普通人一樣,又沒開眼,所以一般來說,你是看不見的,除非那隻鬼想讓你看見,然後在怨氣重一點的地方,你就可以和它握手寒暄say hello了。”
“……那我如果一直都是這樣,不會很吃虧嘛?”
“多做幾年天師,就可以随意看了。”
“那還要多長時間?”
聞言,流年45度仰望天空,一副思索高深問題的模樣,然後一本正經地說道:“短則幾十年,長則待你老了,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時候。”
“……”
“别灰心,還有一種情況,你是可以看見的。”
“什麼情況?”
“對面那個鬼怪怨氣很重的時候,一般來說,入門的天師都能可以看到,尤其是那種鋪天蓋地的,普通人能看見它的肉身,而天師可以看見它身上的黑氣,範圍越大,這隻鬼就越厲害。”
“不過——”流年拍拍她的肩膀,把手上因為跳河救梁緻而塗上的泥漬全部抹到後者的肩膀上,笑嘻嘻地說出讓不到十歲的梁緻寒心的話語。
“遇到這種鬼,跑——趕——緊——跑,千萬不要回頭比耶。”
污濁且殘破的衣角先從黑暗中顯露出來,然後是一隻踩着木履的腳,沿着衣服的紋路往上,衆人看清了從角落裡慢慢走出來的人。
是一個男子,頭發很長,遮住了半邊臉,露在外面的那半張臉爬滿了黑色紋路,一隻眼珠子無神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們先走,去找流年,這是一隻屍鬼,怨氣已經很重了,而且——不對勁,很不對勁。”
梁緻盯着對面那穿着極其破舊的和服的那個人無神的眼睛,一般來說,屍鬼的眼睛是全黑的,但是對面那隻眼,隻是相較于平常的,要大一些,并未有什麼異常。
“不用找了,我已經來了。”
流年的聲音剛砸在地上,對面的那隻屍鬼就像是被人按下開關,帶着那像是從漆黑的天空延伸出來的黑氣,張開已經開到耳根的嘴,迅速地往那群小孩襲去。
“铮——”
一道閃爍着星星點點金色的紅光在梁緻面前亮起,一個又一個的古符文字交織成沒有邊界的八卦圖案,把那黑氣輕而易舉地給擋了下來。
随着流年長指一彈,那被阻擋在外的屍鬼被一股力量扯進空中,一瞬間,原本在和五條悟并肩站在遠處流年已經到了那屍鬼的面前,手指結印,正欲給最後一擊的時候,那屍鬼的面容也随着流年靠近的動作映在了她的眼底。
瞳孔驟縮,流年結印的手瞬間僵住,猶豫瞬間占據了她的大腦。
屍鬼被扯在空中,帶着的勁風把它黑發吹起,露出了另外那半張已經腐爛地且發黑的腦子,那全黑的眼珠子就這樣懸挂着,随風輕輕晃蕩。
最終落地的時候,屍鬼折了四肢,脖子扭曲,卻沒被流年斬殺。
流年踩在它像是隻剩下骨頭的胸膛上,垂眸無聲地看着地上不斷嘶吼着掙紮着的“人”。
五條悟比那群小孩更快地來到她身邊,他先是看了一眼流年有些發愣的神色,才望向地上的那個“人”。
“五條悟,他還是人嗎?”
流年的聲音很冷淡,像是沒什麼感情,但仔細一聽,尾音卻在微微發顫着。
“……他的軀體已經空了,全身上下,隻剩下腦子,眼睛,還有骨頭和皮膚。”
五條悟并未正面回答流年的問題,流年卻也已經明白。
“我知道了。”
流年松開踩着那隻屍鬼的力度,然後一道紅光從她手掌心凝固,彈出去之後,瞬間便把那屍鬼還殘存的怨氣給清洗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