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雪一算時間。“巡演結束前電影應該就殺青了，”她歪頭看他，“到時我能去看你的演出嗎？”

“當然，随時聯系我。”闵玧其說得很快，心裡不似語氣那麼平淡。有陣風吹來，傘晃了晃，宋允雪擡起左手，捉住傘柄中端。

“很重吧，我來撐一會。”她說。

“不用。”闵玧其沒有松手。宋允雪也沒有，她仍握着傘柄，手停在距離他拇指三四厘米的上方。

“我會等你來的。”他拇指緊了緊，聲音很含糊，被風吹散幾分。

“什麼？”她好像沒聽清。

要他再說一遍，闵玧其說不出來。他轉而問：“你呢？明年會怎麼安排？”

“年初，會先發首單，曲子還沒完全确定。然後，作為編劇進組，根據電影拍攝進程，決定發二單的時間。殺青後的電影制作周期，就完全專注歌手事業。但上映宣傳期也會有活動，采訪、紅毯什麼的，估計在年尾吧。反正，年内要準備好首專的。”

“看來，明年要見證一個新星崛起。”見她腳步越放越緩，闵玧其也在坡頂站定。

望着黃褐間雜的起伏的草坪，宋允雪呼出一道氣。“怎麼都這麼有信心，笃定我能在這片瞬息萬變的市場厮殺出來？”

将毛線帽向後一撥，這次，闵玧其肆意地笑起來。“我都從業多少年了，圈内圈外見過多少人。允雪啊，我眼光很準的。”

宋允雪将雙腳并攏，半濕的鞋尖翹起又落下，在一片金黃落葉旁濺起小小的水花。“謝啦。”

她的語氣不驕不躁。闵玧其側頭看着她，眼裡是自己察覺不到的柔情。希望她能一直這樣不變。

初見時，她隻是一個模糊的人，擁有一份令人心驚的美麗。這份美卻很抽象，線條和色塊被危險地扭曲，或遠或近錯位地呈現着。現在他終于認識了她，那些繁雜、萦亂的線條統統褪色，隻餘下他唯一着眼的華彩。

這抹華彩不隻被他一個人看見。可他又能怎樣留住她呢？闵玧其的目光落在傘柄上。她的左手還握在上面，骨節像玉一樣，清透又堅硬，皮膚下有淡青色的血管相連。下方，他的手指動了動，卻連往上挪一寸都做不到。

又一陣濕風吹上坡，落葉輕輕打在傘頂，冷雨如發絲掃到臉邊，宋允雪吸吸鼻子，右手往風衣口袋深處揣了揣。

闵玧其不作聲，伸手繞脖一圈，解開圍巾，将長的一端環過傘柄。圍巾的寬度剛好能包裹住她的手，他一直撐傘的幾根手指一張，攥緊圍巾尾部。

手被裹着，确實沒那麼冷了，虧他想得出來。宋允雪看着他動作，歪着頭，故意對上他的眼神。

闵玧其卻默默扭過臉。他呼出一團霧氣，白霧連帶着臉上的熱意，很快溶入細雨中。不論現在、還是未來，她的面前、她的背後，盡他所能就好。

頭頂雨聲零零落落，但這靜默的一刻，卻不顯蕭索。有風襲來，被兩個人共同撐起的傘頂不曾擺動。倒是腳邊那個水窪表面在搖晃，洇落一片殘缺的金色樹葉。

闵玧其做了個罕見的、孩子氣的舉動。他伸出腿，用鞋底點在積水上，看到漣漪一層層蕩起，坑底的泥沙、灰塵、碎屑，也在水中緩慢升揚。

“除了我，還有人單獨來見你嗎？”

“嗯？”宋允雪對水窪看得入神，才意識到他在問什麼。“沒有哦。”

“很好。”他稱心地收回腳，明知會被她識别出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回避。

就該這樣做。接下來這段時間，他有必須完成的目标，不能時刻注視着她。幾個弟弟都不能大意對待，與其身陷漩渦，不如在岸上将這潭水攪渾，他才能增加一點勝算。

“很好？”宋允雪反問，笑得像水面折射的光一樣閃了閃。

“嗯，要合作嘛。”闵玧其機敏地改換話中意蘊，“這下，我就先排上隊了。”

“要等我來啊。”這次，他清楚地讓她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