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盎然的庭院裡，呂薇看着眼前一株被蒼蠅和蛾子環繞的奇怪植物，一手扶着掃落葉的筢子，一手捂住了被植株上垂挂的黑色果實熏到的鼻子。

雖然自從給兩個兒子胎教，呂薇就開始慢慢了解園藝學的相關知識，但今天面前出現這個“惡臭炸彈”的瞬間，還是讓她重新領教了大自然科學的博大精深。

盡信書，不如無書。

呂薇跟羅素讀了許多育兒指南書，但當她看到，現在眼前的奧古斯汀和佩吉正穿着兒童縮小版的園丁服，在這棵不明植物邊跪着拿柄小鐵鍬挖土，挖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呂薇腦子裡對自己育兒的信心已經灰飛煙滅了。

“奧古斯汀*拉佐！！！！！”

拉佐家小屋上方，一群野鴨被突如其來一聲扯開嗓門的怒吼驚飛到不遠處，成群結隊地探頭探腦，每每回頭張望。

佩吉*拉佐站起身子，心虛地拍了拍手上和膝頭的泥土，讪讪地走到媽媽旁邊，牽起呂薇的右手：“佩吉來說對不起了。媽媽，垃圾樹是哥哥種出來的，哥哥很高興呢。”

奧古斯汀*拉佐則嬉皮笑臉，毫無懼色。這孩子好像生下來就膽子極大，一株臭臭的植物，幾隻奇怪的果子，哪怕把父母吓掉半條命，也根本不能把他怎麼樣似的。将鐵鍬尖子紮紮實實地戳進地面，奧古斯汀站起來的同時，竟然随手摘了一顆下來，拿到呂薇面前：“媽媽，這是垃圾果，給你的禮物！”

一時間，呂薇氣得好想把大兒子翻過來，直接按在花園長凳上打幾下屁股。但腦子熱起來之前，呂薇想起懷孕時跟羅素的君子協定——永遠永遠，不對孩子做任何體罰；即使媽媽是武術比賽的冠軍，也不可以在家裡對家人拳腳相加。

呂薇面色難看地接過那顆黏膩的黑色果實，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奧古斯汀，你的園藝技能提升了，媽媽很高興。但是牆角那邊的小番茄，不是還需要松土嗎？你為什麼要種這個特殊的果子，而不是去培植小番茄和青椒呢？”

佩吉的小眼珠滴溜溜地轉起來，看着呂薇頭頂幾乎要蒸騰而出的怒氣，偷偷地蹒跚着小腳步，跑進屋裡搬救兵。

奧古斯汀揚着小臉蛋，一臉純真——雖然他看到了弟弟佩吉趁亂偷跑的行動，但他知道，即使羅素前來解圍救場，也需要幾分鐘的時間。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拖延，不讓呂薇徹底失控。

“媽媽，你不在的時候，爸爸常說，隻有創意才能拯救世界。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們家倒在地上的垃圾也能種出果子來！現在發現了新的物種，我是不是很厲害呢！”奧古斯汀兩隻小手背在身後，扭來扭去，希望通過可愛的舉動來換取一點呂薇心裡的同情分。

“是是是，種得很好，不過如果種太多，别人也發現了，那這個新物種的大秘密可就不讓人驚奇了哦！下次别種了，好嗎？乖，跟爸爸去洗澡。”羅素接到佩吉的通風報信，趕忙保存了工作文件，急吼吼地跟着佩吉下樓到院子裡來。趁着呂薇腦子裡還在處理奧古斯汀回複的空隙，羅素抓住奧古斯汀的肩頭，假裝是直升機接走特種兵，口中模仿着螺旋槳的轉動聲，踮起腳尖繞過了呂薇。

“嘿，夥計，你可真能折騰啊。早上剛換的新褲子，你看，現在膝蓋上的泥漬，比你的臉還大了。”羅素拿起溫水龍頭，脫下奧古斯汀的衣服，給他耐心地沖洗。

奧古斯汀被淋浴頭裡的水珠沖得咯咯直笑，或許是沐浴露泡沫的緣故，小腳下一滑，眼看着頭就要磕到浴缸邊沿上。羅素眼疾手快，連忙拿自己的手墊在前面擋了一下，這才阻止了一場血流成河的悲劇：“你吓死我了，夥計，沒事吧？你看，爸爸的手好痛。”

奧古斯汀抿住了小嘴，怔怔地看着羅素承擔奧古斯汀身體重量後被壓紅的手掌，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好，隻是默默地在淋浴頭下站得筆直，再也不随便鬼馬嬉笑了。羅素到底是愛子心切，剛才的小小抱怨隻是為了警醒奧古斯汀，自己洗澡的時候要小心摔倒，并沒有要情緒勒索奧古斯汀的意思，便将奧古斯汀的身上沖洗幹淨以後，拿浴巾給他裹好：“去吧，墨西哥小卷餅，你自己去房間拿衣服穿！别忘了叫弟弟也過來，他那身衣服也不能在家裡亂跑了，媽媽會生氣的。”

給佩吉洗澡，往往比給奧古斯汀洗澡更順利，這是幾年來羅素積累許多經驗後的親身感受。

“爸爸，你的手還好嗎？”小佩吉心細如發，在浴缸裡蹲下身拉起羅素的手，鼓起腮幫子吹了吹。

有時候羅素忍不住懷疑，這個小兒子是不是偷偷繼承了自己“觀察入微”的特質。佩吉他才這麼小，就已經會疼惜父母了嗎？

羅素眼角一熱，故作堅強：“小意思而已。今天你做得很好——以後哥哥再惹媽媽生氣的時候，記得叫爸爸；如果爸爸不在，你要幫着點，不要讓哥哥再做或者再說讓媽媽更生氣的事情，知道嗎？”

佩吉懂事地點頭，拿小手指抹去沾染到羅素鬓角的白色泡沫：“佩吉記住啦！”

用毛巾擦幹佩吉，羅素終于得了喘息的功夫。幾年育兒下來，他深切體會到了當年帕特裡夏是如何辛苦将自己拉扯大的。老羅素在為幫派的事情焦頭爛額的時候，帕特裡夏不僅要扮演好一個“大嫂”的形象，也潛移默化地培養了小羅素察言觀色的能力。

為了将那段往事放到心底，呂薇和羅素決定，在家裡不再陳設任何跟格拉佐家族，甚至是跟朗格拉布家族有關的物品。這兩個孩子，會脫離羅素*拉佐的命運。這兩個孩子，是上天給呂薇和羅素的禮物。他們不允許任何陰霾和沉重，沾染到奧古斯汀和佩吉的身上。

沒過幾天，羅素在公司剛跟馬爾科姆開完會，就接到一通學校的來電——幾乎是本能反應，羅素猜想，大概是奧古斯汀闖禍了。

佩吉這麼聽話的孩子，幾乎門門課程都是A；隻有奧古斯汀，嚴重偏科，喜歡園藝和數學，但對念書和音樂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并無半點興趣。

“拉佐先生，您家的大兒子奧古斯汀，今天午休的時候，在同學的飯盒裡加了很……不好聞的東西。同學已經哭了，同學的家長現在在校長辦公室。我們已經教育過奧古斯汀了，下不為例。不過今天晚上回家，希望您能和拉佐夫人一起跟他好好說說，這種事情如果再發生，我們隻能勸您把這個孩子送去軍校鍛煉一下了，那裡可能比公立學校更加适合奧古斯汀這麼不服管教的孩子。”班主任的措辭，禮貌而不失慎重。模拟市民都知道，送去軍校的孩子，必然是犯了非常嚴重的事情。尤其是強尼*西翠那樣的，羅素對好哥們的事迹記憶猶新，他們長大成人後，都決定再也不讓孩子重蹈自己當年的覆轍。

羅素深吸了一口氣，放軟了語調：“我知道了，真是太對不起了。我一定跟孩子媽媽一起，好好教訓他。軍校真的不至于的，請您給我幾天時間。學校體育場擴建的事情，你們後來選定供貨商了嗎？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