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着黑白團裝圖案T恤的青年男子，兩支胳膊的腱子肉把棕色短袖撐得滿滿當當，正摸着修理得整整齊齊的絡腮胡子，頂着用發蠟抓得高高的簡版莫西幹頭，不耐煩地催師傅趕緊開車。他的眼睛毫不離開自己的手機屏幕，連擡頭跟呂薇打個招呼的意思都沒有。

呂薇也沒心情大清早跟人閑扯，她抱着昨天的柳溪日報，心裡一直重複着自己提前準備好的面試說辭。前面是日光大道上昨天被警察封控的路段，今天已經完全暢通，讓呂薇松了一口氣。

按照司機大爺顯示屏上的路徑規劃，這個旁邊的家夥應該是先到的。沒想到，雖然他打扮得輕松惬意，選擇下車的地方可是不折不扣的商業辦公區，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這麼人性化，穿成這樣都能去寫字樓裡上班。呂薇骨子裡的那種謙遜得體又冒了出來，忍不住悄悄地對着他一番打量。

那男子還在劃手機，終于在呂薇看了将近十秒鐘以後，慢悠悠地開了口：“穿運動服的大媽，你看完了沒有？是不是一會兒我下車了，你看完正面還要看我的背面，看我能頂起一瓶汽水的臀部啊？我經常練深蹲的，你也學着點吧。”

呂薇發現自己偷看對方被抓包，立刻感到了尴尬，但她聽到那句“大媽”，依然感到十分惱火：“大媽？我是大媽？本姑娘今年大學剛畢業，你都是社會人了吧？有沒有素質啊？不就是深蹲嗎？我看你該練的地方多的很，比如眼力！”

很少這麼生氣的呂薇此時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眼睛睜得圓溜溜的，心裡冒出了如同滅火器壓力過大快要爆炸般的情緒訊号。背部不自主地拱了起來，連腳底都忍不住要發力了。如果現在她要走兩步，隻怕柳溪鎮的地面都會為之震顫。

男子拿眼溜了溜氣得要冒煙的呂薇，聳了聳肩，直接看目的地不遠就拍了拍司機大爺的座位後方：“我就在這兒下了。”下車關門前還特地瞪了呂薇一眼：“瘋婆子。”

呂薇拼命抑制想要用腳穿過車門去踢那男子屁股的沖動。她知道，今早最重要的是斯巴達體育隊的面試；如果因為跟人打架耽誤了，她會悔恨終生的。而且柳溪鎮有全民通報的傳統，一旦有誰家發生奇怪的事情，模拟人生的故事模式會把這個消息通過人物間的對話或者每家每戶信箱裡的小道消息，傳到千家萬戶。她才不要成為全鎮子人民茶餘飯後的談資呢——就算是，也不能是免費的。

下車走進斯巴達體育館，呂薇幾乎要被這座高高圓圓穹頂的建築震驚了。好美麗的場館，好綠的草坪，好新鮮的空氣！今天正好有足球賽，恰好是呂薇平時最喜歡看的運動賽事之一。如果能在這裡工作，那就有機會跟這些專業運動員認識。呂薇突然覺得，今天自己真是來對了。能在斯巴達體育隊工作，也太幸福了吧！

“你是來應征的嗎？”一個拿着墊紙夾闆的人走到呂薇面前，目光停留在她胸前緊緊抱着的日報上：“吉祥物演員？”

呂薇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不遠處，已經有一個吉祥物正在跟啦啦隊員一起排練動作了。

“跟我來。”那人把呂薇帶到了運動隊經理的面前。經理看起來很忙，一直在通過對講機吩咐燈光師和台下草坪上練習各種舞蹈動作的啦啦隊教練溝通。看了一眼穿着運動服的呂薇，他幾乎沒給幾個眼神，隻是不耐煩地跟領着呂薇的助理發号施令：“她有自選表演嗎？有過啦啦隊或者吉祥物演出經驗嗎？”

呂薇誠實地搖了搖頭：“我沒有。但是我會一點點武術。”

經理這才轉過臉來，略微透露出一絲絲興趣：“武術？你會什麼武術？”

“我練過木人搏擊，還會一點梅花樁閃避。”呂薇想了想在中國時，跟着師傅學習的那段時光，料想近在眼前的柳溪鎮斯巴達運動隊是沒有這些東西的。

“跟拳擊沙袋打給我看。就在那邊。”經理拿拇指往房間另一頭指了指，果然有個比呂薇還高，看起來彈力十足的大沙袋，挺立在衆人面前。

輕輕點頭，呂薇深呼吸了幾口，走到沙袋面前，根據師傅教授的口訣，噼裡啪啦地手腳并用起來，足足打了好幾分鐘。東南西北，那沙袋左搖右晃；呂薇時而閃避，時而進攻，八面來襲，從容不迫。經理本來咬在嘴裡的筆，也漸漸放了下來；原本歪斜着的身子，變成了雙手在前交疊的站立，全神貫注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能力。

其實呂薇知道，自己才武術二級，隻是花拳繡腿。如果遇到真正的專業武術家，是不可能取勝的。但現在隻是要扮演一個蹦蹦跳跳，拿小水槍滋觀衆，對觀衆扔紀念衫的吉祥物，呂薇覺得自己綽綽有餘。

打了好一陣，呂薇這才停手，轉身對經理抱拳示意：“您覺得怎麼樣？我能來嗎？”

助理一言不發，隻是轉頭對經理豎起了一隻大拇指；經理把助理的手按回去，問向呂薇：“下午能開始上班嗎？”

呂薇開心地快要從地上蹦起來，步伐都有些不穩：“現在就可以！”

沒想到，剛才呂薇往後一推，碰到了沙袋，正好讓晃晃悠悠的沙袋慣性地往前一沖，趁着呂薇沒注意，把她毫無防備地從後方擊倒在地。

助理和經理忍不住“撲哧”相視一笑，連忙示意呂薇趕緊爬起來跟自己到财會科去錄入身份信息，開設員工工資賬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