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口打破沉默:“你方才想給我看什麼?”
柳懷英這才将紙箋遞給楚辭,正色道:“這是那日誅殺幻妖時,陣中符紙所示咒文。”
楚辭聞言,下意識就想怼回去,符篆咒文這種事情,你堂堂朔方城弟子來問請教我?
但是溫熱的玉瓶還握在手中,若有似無的暖流沿着指尖漫上心頭,激得她又一次心念陡轉,善解人意地想到,罷了,在此人眼中,自己必然是見多識廣,本領一流的大人物,遇到如此費解的問題,前來虛心請教,那不是理所應當嘛。
是以她也從善如流地接過紙箋,細細打量。
紙箋上應是柳懷英憑借記憶拟寫出來的符咒,故而所用并非朱砂黃紙而是用普通的紙墨。白紙黑字,其上咒文密布,形如亂麻,極為複雜,但臨摹之人行筆流暢,未見洇墨痕迹。
楚辭心下感歎,可見那日法陣之中,柳懷英匆匆一瞥便将符文牢記心中,所以今日才能信手複寫。
然而,這咒文委實叵測,她盯着那上面咒文看了許久,也隻得搖搖頭,坦誠道:“抱歉,這符咒我也看不出來寫得是什麼。”
朔方城弟子主修劍道與陣法,但并不精通符篆,而這也恰恰是楚辭的盲區。她雖對字形符文尚算敏感,但或許是制符之人刻意故弄玄虛以圖掩人耳目,眼前的符文甚至連字形都辨不出來。
楚辭想了想,道:“不過就那晚的情形來看,這應當是某種馭妖的符篆。”
當夜,她雖未在陣前,但也發現了幻妖體内并無妖丹,沒有妖丹但幻妖法力不減,出現這種情況,此幻妖必然是為人所用。隻是馭妖之術同傀術一樣見不得光,故而鮮有人通曉。
她凝眸沉思,那晚的情形又浮現在腦海中,幻妖在劍陣中形神俱滅,而法陣中心殘留符紙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自燃,緊随其後的,便出現了水獸倉兕。
她喃喃道:“說不定,那制符之人驅使的,還不止一隻妖物。”
等等,如果不止一隻妖物的話。
楚辭豁然擡眼,恰好對上柳懷英的目光,此時此刻,二人都默契地有了一種推測。
楚辭眨眨眼,伸出兩根手指,道:“你說,有沒有可能将兩種符文畫在一張符紙上。”
柳懷英垂眸看着她,道:“雖不曾聽聞,但也并非全無可能。”
楚辭再次端詳手中的密密麻麻的咒文:“如果是兩種馭妖符咒重疊在一起的話,那麼其一定然是控制幻妖的,其二便應當是控制...”
回想起那晚破浪而出的九頭怪物,柳懷英皺了皺眉接道:“倉兕。”
他話音剛落,正在此時,房間内便發出一聲微妙的響動,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楚辭眼皮猛跳,轉頭循聲望去,剛剛那個聲音的位置,似乎是衣櫃。
今晚來了好幾撥人,怎麼好巧不巧偏偏要在柳懷英來的時候發出動靜?這人可沒那麼容易應付。
她回過頭,果然看見柳懷英也在朝衣櫃的方向觀望。
楚辭連忙扯了個謊,将紙箋拍在桌上,故作驚訝道:“早聽聞南境潮濕泥濘,四害猖獗,沒想到,商府這高門大族也沒能幸免于難啊。”
“方才柳兄敲門時,我便正好瞧見一隻老鼠從房梁下閃過。”
柳懷英卻隻是淡然地看着她眼睛,随後語出驚人:“是老鼠,不是壁虎?”
楚辭:“!!!”
她被柳懷英盯得頭皮陣陣發麻,她今日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扯謊扯得這麼沒有新意,林府院牆的壁虎,商府梁下的老鼠,不是五毒,就是四害,她總是将借口丢到這些不會人語的小畜生上。
但此時此刻,楚辭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扯:“是真的,那老鼠個頭不小,我一時驚駭,竟然不慎弄翻了茶盞,所以方才遲遲沒有給你開門。”
柳懷英:“......”
雖然是扯謊,但她還是很擅長從荒唐的謊言中為自己穿鑿附會上一些合理性的。
柳懷英不答,隻是端起早前放在一旁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楚辭正要松口氣,就見他放下茶盞的那一刻,拂袖之時正好掀起了一陣微風,那陣微風正好吹起了将桌上摹着符咒的紙箋,而那張紙箋正好落在了櫃門處。
楚辭:“......”
門關着,窗關着,哪裡能有這麼會吹得風?!
楚辭隻得大喊一聲:“我去撿!”
但是,她一個沒法使用靈力的人,哪裡能有修士身形敏捷。隻見眼前一道白影掠過,短短一息之間,楚辭才剛剛站起身,那抹颀長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櫃門前。
可就在柳懷英即将手扶着櫃門,彎腰撿起那張紙箋時,屏風後,床榻下又傳來一陣不妙的響動。
楚辭:“!”她現在知道牧雲躲在哪裡了。
于是下一刻,平地起勁風,那紙箋“呼”的一下,宛如一隻靈活的飛鳥,一眨眼間,又從衣櫃前飄起來,繞過屏風,落到床榻邊。
楚辭:“......”
同這麼能飛的紙箋,這麼能吹的風比起來,她扯得那些謊話,算什麼算什麼?!
楚辭又忙喊道:“這次我來!”
可是,她俨然又慢人一步,隔着镂空的屏風,楚辭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又閃現至床邊。
無人就寝的床榻上,幔帳,被褥卻淩亂不堪。
這一次,柳懷英連腰也沒彎,裝也不裝了,手指輕輕一勾,地上的紙箋便乖乖回到了掌心。
“出來吧。”此言一出,牽一發而動全身,衣櫃,床下,床上都發出一陣心虛的抖動。
而柳懷英仍優雅站立,淡然補充道:“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