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芭州舊事顯
事出突然,易蓮竟是一時有些發愣,不知該收還是不收,有些僵硬的想要推辭,餘太傅自然看出來了她的顧慮,便解釋道:“不是什麼貴重之物,不過是我為官多年積攢下的一些實錄議評,實在不值得什麼。”
‘不值得什麼?’,易蓮雖是久居閨閣,從不涉朝堂之事,卻也知餘太傅曆經三朝,底蘊積深,如今耗費大半生所作為官經要,價值何止千金,可如今竟輕易送給她,或者說送給他們易府,易蓮頓覺雙手有千金重。
“餘祖父,萬萬不可。”良越焦急的站起了身,出言阻止道。
餘太傅并未理會他,執意将手裡的盒子遞了過去,易蓮擡頭看向餘太傅堅定而鼓勵的眼神,不由雙手接過了盒子,牢牢的捧在了胸口。
餘太傅看了眼良越重新坐下後說道:“良公子來了許久了,如今老朽尚不能自顧,實在不敢強留,良公子自便吧。”
良越卻是仿若未聞,執意手臂齊肩,雙膝跪地,以頭觸底,久久不願起身。
餘太傅見他如此,已是冷了面孔,語氣微怒的說道:“你該知我是不會同意你所求之事的,何必強求。歡兒既已身殁,便是與你的緣分盡了,你又何至苦苦相逼。”
良越這才擡起身來,回道:“非是孫婿要苦苦糾纏,實在是我不忍歡妹身後名節受損,昔日我于她雖是半分情緣,卻也想盡力為她一拼,還望祖父成全。”
“你什麼意思?”,餘太傅聞言猛地一怔,似乎想到了什麼,遲疑的問道:“難道是這走水有蹊跷?”
易蓮聽到此處已是心焦難耐,她這局外之人實在不适宜在此處,可是餘太傅此刻該是盛怒之下,又如何起身告辭呢。
良越顯然也想到了此處,看了看易蓮,遲疑的說道:“不錯,昨日城防營救火之餘在火勢附近抓到了可疑之人。”
餘太傅輕微的皺了皺眉,輕咳了一下後示意他繼續說,良越隻好抛開顧慮說道:“是吏部侍郎房通的獨子,房瑞林。
房瑞林被抓之後,攀咬是歡妹與他相約去餘府東側夾道私會。如今,案宗已經過了審判院遞交了大理寺,數日後便要發回審判院複核,到時,塵埃落定,滿城皆知,縱使歡妹清白,恐也落了衆人口實,清者蒙塵。”
易蓮聽的心驚,雙手不自覺的握緊,擔心的看向餘太傅。
‘房通,原芭州節度使’,隻見餘太傅不發一言,隻是臉色鐵青,脖子上經脈突起,又慢慢回落,突然發出了陣陣長笑,
“哈哈哈,哈哈哈,他們欺我餘家肆無忌怛,卻獨獨畏你良家,我餘家的人竟要你們良家來護佑,可笑之極。”
餘太傅似乎雙目已是有了淚意,語氣悲涼:“枉我為官數十載,卻護佑不了自己的家人,末了還要勞煩外人來維護那點身後名。”,餘太傅語畢,雙目淚珠成線,讓人心傷。
“我的歡兒,我心尖長大的囡囡,身後竟要孤零零去一個陌生之地,我如何能舍得!”,餘太傅情緒稍定繼續說道:“縱使我舍得,她也是不願的呀!禹州才是她的歸處呀!”
禹州,餘清歡的雙親便是葬在那裡,良越是知道這件舊事的。
昔年餘太傅易主而侍,做了貳臣,清州的族家便容不下他了,即使兒子慘死,也未能葬入餘家祖墳,而是葬在了餘老夫人的娘家禹州,如今……
良越情知這本是餘清歡最好的結果,卻因今時之事,權益妥協,可是良越還是不忍就此放棄。
餘太傅已經不願多言,微合雙目,擺了擺手道:“你的情意歡兒若泉下有知也是知足的,罷了,此事不可強求,去吧。”
良越看了看兩日間蒼老了許多的餘太傅,遲遲不忍開口,隻好起身告退,暗想隻能從長計議才是。
卻說良越前邊剛走,易蓮也起身告辭,到了門口,突然一個身穿半舊杏色衣裙的人闖了進來,正好和易蓮撞了個滿懷,
易蓮踉跄着後退了幾步才堪堪被夕顔扶住身子,竟是尚未看清是何人,那人已經跪在了餘太傅的面前,雙臂撲地,以頭觸底,未語聲音已是帶了七分哭意。
易蓮見餘太傅被靠在椅背上,雙目微閉,滿臉的疲憊之态,暗歎了一口氣。
今日之事,與她這個外人都覺得繁雜不堪,更何況這位突逢劫難的老者呢。想到這裡,易蓮示意夕顔上前扶了那人出去,如今接連的打擊,餘太傅的身子怎麼受的住。
“老太爺,我們姑娘是願意的呀,是願意的呀!”,念知掙脫夕顔的拉扯,哭喊着道。
餘太傅猛地睜開了雙目,說道:“什麼,你說什麼?”
念知重新跪在了地上,慢慢的收了哭腔,說道:“那日大火臨門,姑娘情知逃生無望,喃喃自語間說遺憾今生未能得嫁良家,并親書絕筆命奴婢交予良公子。如今良公子情深意切,全了姑娘得名分,豈不是得償姑娘臨死之願。”
如此這番,易蓮再是顧不得禮節了,悄聲叮囑夕顔再去請了王大夫過來,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