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蒙蒙的天氣在人與人之間隔出一片片屏障,黑色的雨傘模糊了年輕的臉龐。李明華與女友一張一合的嘴像一個吃人的怪物,每句話就是一個釘子,一個個快狠準地釘向孫翠芝。
“孫翠芝你要挾恩圖報嗎?”
“明華,你一直說你老鄉善良,我看未必,這一看就是貪婪的嘴臉。自己不說話,讓别人給她說,後面問起來,跟她半點關系都沒有,這心機,啧啧啧……”
孫翠芝低着頭不回應他們,隻道:“你們不買包子就走開。”
岑今雨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孫翠芝:“你慫什麼,我給你買個喇叭,讓大家都知道知道他們兩個如何不要臉。”
李明華與女友後退了一步,雙雙朝岑今雨罵道:“跟你有什麼關系?”
“路見不平不行嗎?像你們這種忘恩負義之輩,誰都有資格罵一句,呸。”岑今雨說完還從孫翠芝的攤子走出來,作勢要與兩人理論。
兩人一看岑今雨這架勢,互相扯了扯對方,瞪了岑今雨一眼,灰溜溜地逃跑了。
其實這個時候外面不是沒有學生,孫翠芝攤子上的事也被一些學生看見。他們等李明華與女友走後,走到了攤子邊,有看熱鬧的也有存好心的。
“李明華去年就在追張燕,張燕是城裡人,兩人準備畢業後一起去張燕的老家,聽說張燕家裡有點關系,到時可以給李明華安排個好工作。”
“就李明華那個樣子?”岑今雨忍不住問。
說話的同學笑道:“張燕也想找個好的啊,可她性格極其壞,在學校裡沒有一個朋友,她不找李明華,難道回家找個工人嗎?”
岑今雨義憤填膺的表情一愣,淩人的氣勢蕩然無存。
說話的人雖然奇怪,但沒在意,繼續對孫翠芝道:“其實你們的事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但你們身份确實不匹配,就算在一起,以後也沒有共同語言,現在說開了也好。以後過自己的日子。”
孫翠芝隻機械地包着包子,聽到這裡輕聲回了一句:“當年我供他讀書時,他怎麼不說身份不匹配。”
“你也說了是當年。其實你這件事也不是特例了,有男有女。也有的人善良結了婚,後面都是要分開,到那時更糟糕。”
旁邊有同學插話道:“想想魯迅先生跟朱安,能相配嗎?”
有人打斷道:“這能一樣嗎?”
那人道:“我就是說個意思,兩個人高度都不一樣,一個是大學生,一個是擺攤的,講話都講不到一塊去,分開是遲早的事。”
“夠了你們。”岑今雨打斷他們,“你們是過來嘲笑人,還是宣揚忘恩負義無罪論。一個陳世美為什麼遺臭萬年,就是告訴你們,這件事有多惡心。既然承受了别人的幫助,就想辦法解決你們這些所謂的問題,連解決都不去解決,就在那邊一口一個‘遲早都要散了’,‘這種事很常見’,你們覺得這些話很正确嗎?”
岑今雨罵完,指着攤子上的籠子:“看這麼久戲了,買個包子不過分吧。”
學生們摸着鼻子,一人買了兩個包子走了。
攤子一下清靜下來,旁邊包包子的孫翠芝也停了下來。岑今雨觀察她的樣子,萬念俱灰,她自己下午就要回家了,得找個人盯孫翠芝。
“你想開點,回頭算下這麼多年給對方花的錢,加上利息,讓對方還。”
孫翠芝搖搖頭:“我這樣做的話,不就做實了他的話嗎?”
說完她忽然低着頭,扶着桌子顫抖着身體,好一會哽咽道:“他怎麼變成這樣,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說來,李明華和孫翠芝都是苦命人,兩人是鄰居,在小學畢業那年暑假,雙方父母出去幹活時遇上泥石流,全部遇難。李明華書念得好,不想放棄讀書,孫翠芝便決定不上初中,自己一人幹活供李明華。十歲出頭的女娃,開始挑起兩個人的生活,從初中一直供養到現在。
今年是孫翠芝供養李明華的第十年,在孫翠芝的計劃裡,等李明華畢業工作後,兩人就找一個城市安定下來,然後結婚生子,迎接嶄新的未來。
現在未來塌了,她還站在這裡賣包子,隻為岑今雨那句不要跟錢過不去。
岑今雨走過去抱抱孫翠芝:“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曾經也遇到非常非常大的困難,但我就是不服輸,一定要克服克服再克服。以後沒了李明華,你日子更輕松了。”
“但也沒有盼頭了。”孫翠芝輕輕回了一句。
“你得為你自己而活,男人算什麼?”
孫翠芝凄慘一笑:“今雨,你來這裡的目的與我不是一樣嗎?你也要小心。”
岑今雨楞了一下,勉強一笑。
12點,出校門的學生越來越多,岑今雨一直盯着大門口,很快就看到了周奇略。他身邊還跟着一群人,他們嘻嘻哈哈地來到孫翠芝的攤子。
“周奇略,這就是你的老鄉,好漂亮啊。”
“同志你好,我們是周奇略的舍友,第一次看到周奇略理一個女同志,很好奇跟着過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岑今雨擡頭看他們,鄧有為曾帶她去過甯城大學,她也見過不少天之驕子,她一直覺得自己不比他們差。
現在呢?
“我很介意。”岑今雨回答道。
“謝謝……什麼?”熱熱鬧鬧的笑聲談話聲一下停了下來,周奇略的舍友臉色紛紛尴尬起來。
周奇略痞笑着朝舍友們一踢腳:“滾!”
岑今雨注意到,周奇略那一腳踢得很虛,他的舍友們也沒有生周奇略的氣。
周奇略轉過來:“他們非要跟過來。”
岑今雨冷冷道:“你早該踢他們一腳了。”